春来万物生发,冬来万物潜眠,鸟兽虫鱼,山川草木,人混迹其中,一样生,一样死。

只是人有智慧,人能借天地元气增益自我。

她想着,武者入道,便是在与天地勾连,修道者以神,修佛者以心,修术者以力……全是建立在与天地对话的基础上。

那为何纯粹的修儒之人无法入道?

儒法只能当做明智的学问,当做通俗的知识吗?

招秀皱眉。

在很久以前,郁境的历史与文化还未一次次断层之前,在儒家先师开创儒法的那个年代,儒者就不能入道吗?

儒者就没有专有的功法与神通吗?

是从来都没有,还是有但后来遗失了?

招秀越想,颤抖得就越厉害。

她忍不住将背在身后的刀又给拿下来,放在怀中死死攒住。

这刀以“逆旅”之名重锻,但它的本质仍是“豹变”!

是君子之豹啊!

战栗从魂魄中一个气泡一个气泡地往外冒,渗透到她的血骨,渗透到她的皮肉,却非恐惧的化身,而是激动,是某种似乎要将内府都给燃起来的狂喜。

她的大脑都在震鸣。

儒家也讲天理,也讲人道,如此博大深奥的学问,囊括如此广阔的范围,凭什么就没有道法?

凭什么没有勾连天地之法,没有借用天地元力的诀窍?

只要有,只要曾存在过,是不是就说明……

便就是遗失了,找不回来了,那她她她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创造一份呢?!

招秀猛地一振。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忽然泄力。

却非沮丧,而像是从某个逼仄之处,陡然进入广袤无际的原野。

所有的颤抖尽消,她全身发烫,连同灵台神识都在雀跃,夜风吹转过身也变得无比温和。

我可以!

我凭什么不可以?

是我一定可以!!

有又怎样,无又怎样,她可以来再创,甚至是首创!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俯仰天地间,感受着这难得的豁然开朗。

片刻之后,招秀伸出手,猛然拔出怀中长刀。

“逆旅”在她眼前寒光凌凌,有如光阴一般静谧如水之感。

昔日西域第一刀客秦顾的狂傲与潇洒,在二十年的死寂与尘封中消散,又在锻造师火与锤的打磨中一干二净。

这现在是她的刀!

纵光阴如水,纵百代过客,凭什么她就不能在这岁月里烙印下自己的名姓?

招秀闭了闭眼,将刀鞘与信标皆丢在一边,反掌将刃面朝上,伸出手心在刀刃上撇过。

长长一道血痕顺着她手掌划过的弧度落下。

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反而是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的狂热,一路划到底,收拢掌心攒住刀尖。

刀身染满了血,忽然微微震鸣起来。

“我本来只想求一兵以自保,”她轻轻地对刀说,“现在却觉得你能契合我道。”

她在天地苍茫江水滔滔面前,对自己的刀喁喁絮语:“道家求长生,佛家求来世,术家求通达,而我求得更多。”

“我求青史留名,求报仇雪恨,求有所作为,求此生不负。”

“山要拦我,我便开山,水要阻我,我便破水……若山水皆顺我意,我便有胆再开一番天地!”

她的路,她自己走,她的道,她自己开。

“逆旅啊,”她低低地呼唤刀的名字,“解东流想要你告诉我,岁月渺远,人世短暂,若得清风明月相伴,亦是不虚此行。”

“我却要予你说,正因人生一世,倏忽而去,我才更应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