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低垂着,几乎要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余一截老迈彻骨的下巴,露出一道深刻紧抿的凹陷。

“尊者……”有人呢喃着,音调颤抖。

这一声打破了之前久久未散的死寂,接二连三的呼唤,仿若吮骨的藤蔓缠上了颓败的老者。

没过多久,那些人惶惶不安的木钝里,情不自禁多长出了些怨怼。

不少围倒的仙门弟子激动地掉泪,嘴里念叨着林妙玄的名字。

就在刚才,虚柏尊者以养育之恩和仙门安危为由,决心献祭自己的首徒,开启上古的分流大阵,将仙魔两道再度分割成两个世界。

虚柏尊者说,他不相信魔头。

说林妙玄已被血河魔君蛊惑,轻信了对方随口的誓约。

说这位仙门第一宗光辉灿烂的首徒,就是足够开启分流大阵的养料。

“阿妙,师尊也不想这般绝情。若不是血河魔君已经整合魔道,对仙门蠢蠢欲动,师尊心里,你才是应该接手玉隐宗,接替我的那个人。”

这话半点不假,甚至情真意切。

林妙玄是虚柏尊者从一名濒死的女修肚中剖生养大的,若非如此,也无法活着,好好长到现在的年岁。

静俏如夜中月色,靡光白雪的修士沉默着。

浅淡的瞳轻轻落到虚柏尊者身上,似玉盘的晕轮,飘忽地弥散,冷酷地映照出老者苍白的丑态。

这世间恐怕只有两个人知道,林妙玄言辞笨拙,解释的时候也像外表一般,总会跟其他人隔着一层。

但他却是极为通透,通透到知道自己不必解释了。

因为虚柏尊者现在就想要林妙玄还上这份恩德。

从一开始林妙玄就没有逃脱的意愿,他往前,走到了虚柏尊者的身边。

许多人都偏过头,红着眼睛。

却因事关仙门存亡的大事,不敢对此事有任何异议。

气流吹过,林妙玄的睫毛并不平静,他轻声问虚柏尊者:“那之后,我还会剩下什么?”

到底是自己曾经一心看重的弟子,虚柏尊者固守决心,不愿看他。

只回答道:“身躯、神识,什么都不会剩下。”

冰玉般的脸似乎有些未尽的情绪,转瞬间又隐没了。

林妙玄抬手,轻抚着颈间,虚柏还以为,那是对方是在感受血流脉搏,仍在留恋人世。

催促一样,虚柏尊者让开了盘结出绿枝的阵眼。

他看着林妙玄走进去,心中复杂的情潮巨浪一般,冲刷着摇摇欲坠的道心。

虚柏尊者所说的,全都是他认为的真实。

如果不是因为这仙门之首的责任,他情愿拖到林妙玄修行到尊者之位。

为天地所钟爱的年轻修士,天生身藏道韵,比虚柏尊者所知的任何一个天才更加耀眼。

不过百余年,就已经抵过他七八百年的苦修。

未来如何,自当是一片光明坦途。带领仙门重新在争锋中胜出,已是板上钉钉。

偏偏林妙玄比谢绻晚出生一千余年。

纵使林妙玄何种天才,还未登峰的天才就是无用的,仙门的时间不够了。

但献祭掉这样身怀道韵的修士,堪堪能够开启仙魔分流的大阵,给仙门十万年的时间,拖延到出现一个跟血河魔君匹敌的天才。

林妙玄是个好孩子。

尽管到了要赴死的时候,林妙玄依旧是那副少年模样,冷冷清清的,在一众修士里,也卓然超脱的样子。

没有预想中争执死斗的画面,让本就惭愧内疚的仙门修士纷纷垂头不语。

属于神魂的灵光在林妙玄迈步走入阵眼时,便不断地逸散,他盘坐而下,长长的衣摆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