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梁帆印象里的样子,余颂的头发长了很多,披下来差不多要到肩头。他穿着一件毛线外套,里面是件长衬裙,脚上套着棉袜子踩在地面,没穿鞋。

跟以前余颂来学校参加家长会时相比,如今他的气色好了很多,面颊红润,身上像也长胖了点。他看见梁帆,主动笑着大大方方地喊:“梁老师。”

梁帆礼貌地微微低头:“好久不见,余先生。”

余颂说:“喊我达娃吧。先进来,拖鞋穿门口那双白色的就行。”

梁帆愣了愣,胡乱地嗯了声,低头去找拖鞋。

他被余颂带去客厅,刚坐下,那森便从厨房里端着茶走出来,边寒暄边给人倒茶。

作为家长代表,他请了假,今天一整天都不用去寺里。那森苦恼地说了几句麻烦班主任还要亲自来家访,自己的弟弟很不听话之类的,梁帆笑了笑,眼神余光则在注意别的东西。

他看见那森坐在余颂身侧,一只手从后揽过妻子的肩头,低头在人额角处轻吻。余颂没什么抗拒地依偎在对方怀里,甚至还亲密地勾住对方另一只手,保持十指紧握的姿势。

梁帆心中讶异,表面却不等声色,等待合适的时机问出疑问。

明年萨杰就要读高三,最近他的学习成绩有所提升,但还是离正常考学需要的程度有些距离。那森和洛桑都说过希望他能接着读书,现在西部的新生代最差也基本初中毕业,大部分人都念了高中,但夏苏家的小辈不能跟大部分人一样。

梁帆知道他们的需求。这次过来,他大概解释了下近些日子的考纲,之前跟余颂提过的艺考,现在当着那森又提了一遍。

“萨杰如果真的对上学不感兴趣,其实也不用非要念大学。不过我作为老师,总是会觉得念书更好,而且他很聪明,只是不用功,去专业院校进行学习,也不会让他的天赋被埋没。”

“家里人都希望他能读大学,”那森叹了口气,“他高中毕业,无非也就是我们给他找个地方上班,但没有学历,不管去哪里也未免都显得太名不副实。”

梁帆把关于前几年考试的基本信息打印成的书册递给对方:“所以我想,他去走艺考是刚好的。国家对西部也有优惠政策,他再稍微提个几十分,念什么艺术学院都没什么问题。”

那森单手翻了几页,他点头:“我会跟他说的。但梁老师,还有件事需要咨询您一下。”

梁帆推了把眼镜,笑道:“您说。”

那森把余颂的手一拉:“我想安排他去你们班,校长那边已经谈好了,等年后就过去。”

余颂瞬间紧张地扣紧了那森的手,那森为了安抚人,用拇指摩挲过人手背,另一只手把他扣得更紧。

“我知道萨杰请过婚假,之前家长会才第一次见您….们的妻子。当时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不知道他是汉人呢。”

“那时候他来这还有点不习惯,但现在已经越来越熟悉这边了。”

两个男人的对话似近似远,余颂始终保持着一种极为不安的情绪中,他害怕梁帆残忍地戳开这段时间他自我欺骗的假象,他一直假装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假装他活得很快乐。

可这场对话是不能避开的,如果要达到目的,就不能让恐惧和羞耻成为阻碍。余颂深知现在是关键的时刻,他需要给气氛加一把催化剂。

于是他主动加入谈话:“梁老师,是这样的。我父亲带我认识我的丈夫们时,我心里只想着,自己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但结婚之后,我又觉得人生其实有很多遗憾可以弥补,不是说我为了爱情来到这里,就必须要二选一,放弃我的另一个追求。”

他这套说辞从来没有讲出来过,那森忍不住微微侧头看人,余颂却神态自若,双眸含情,像真是对着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