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把那两个小的给我叫回来,说是来拜干妈了。”
沈素秋拿出一早分好的果脯、糖点,又沏了大麦茶,怕雪樵喝不惯,还贴心地放了两颗冰糖。现下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早已摆脱了大旱时节的贫穷和窘迫。农民的地位提高了,物资也丰富了,家里囤满了数不尽的冰糖。
“说好的,一定要让我那两个孩子拜你做干妈。”沈素秋没等雪橇发话,将茶塞到她手上,“你说你当初走得那么急,连我都还没生就说要去云游四海。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有没有去我说的南方?虽然你我一直都通着信,可到底不是面对面,看不见、摸不着,我梦里梦得最多的,除了我爹娘就是你。”
说着说着,女人又哭了起来。
“你别嫌我没出息,我就是个普通女人,每天活动的地方就这么点大。不比你,志高远大,是干大事的人,你看你现在这洋气范儿,都成校长了.......”
雪樵抬手给她擦泪。
“好啦好啦,我这不回来了吗?以后我就在辞水,哪里也不去了,咱们也能常常相见。”
钟雪樵看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说不上富贵,但却充满人间烟火。日色照着褪色的年画,木门边还挂着半幅残破的春联。隔壁灶房的三眼铁锅正各司其职,左边炖着火腿肥鸡咕嘟冒泡,中间蒸笼腾起五色糯米的软烂甜香,右边油锅滋啦一声,周铁生洗净了手,将裹着面糊的鱼苗扔进泛着金边的茶油里。
而沈素秋跟前,则是一匹织到一半的棉布。光滑的木梭卡在千丝万缕的残线间,经线垂落处还停着一只飞虫。两个孩子举着香包蹦蹦蹦跳地从屋外头跑了过来,见到家里来了客人,乖乖杵在了门口,害羞地将涂黑了的小脏手藏进了袖子里。
“满仓、满穗,还不过来拜见干妈!”
沈素秋一眼瞄到两人黑乎乎的狗爪子,心里霎时蹿起一股无名火。
“早上才给你俩换的衣服,现在就给我弄破了四五道口子,你这是存心给你娘找活干是吧?!”
女人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又要打。钟雪樵在一旁笑成了一朵花。
“我觉得你们娘说得没错,”周铁生从隔壁屋探出半个脑袋,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道她针线功夫那么烂,还故意难为她,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存心的!”
“你给我闭嘴!”
沈素秋将快要纳好的鞋底直接扔到了他脸上。屋内两娃强憋着笑,半点声儿也不敢吱。
“娃难管,”沈素秋赔着笑,“要不怎么说得上学。尤其那个小的,比男孩子还皮,随她爹。”
周铁生端着炸好的小鱼呈了上来,一身油烟味。
“这锅我可不背啊,要我看那死犟的样子,更像是你的种。”
“明明是你的种。”
“你的种。”
“你的种!”
“你的种!”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钟雪樵赶紧叫停两位,扶额道:“不是,这两娃难道是你们跟别人生的?你的不就是他的,他的不就是你的,这也能争?”
沈素秋愤愤道:“我就看不惯他这死样子。”
周铁生不由分说,揽过女人亲了一口。俩孩子趁虚而入,一人一边抱着男人的腿说:“达坏咧,晚晚都跟娘在炕上打地基,别以为我们没发现。”
“打啥地基?”
“没啥.......没啥........”沈素秋掐了把男人的屁股,一屋子人笑成一片。山外浮岚暖翠,云川相缪,天与地间逐渐清朗.......
.......
白日西沉,炕上两个孩子已经睡了。
周铁生在灶房洗碗,沈素秋在炕前理着一堆丝线。烛光柔和地铺洒在孩子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