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姑笑着悄悄提点她:“太后抬举你,这绫子就别都换钱了,做两身符合身份的体面衣裳才好。”

她愈发莫名,手捧这几匹贵重的布料从锦章宫出来,穿苑入殿。掖庭的宫人纷纷朝她投来目光。

现今她已经习惯为人侧目,但当她回到寝房里,将这流光溢彩的烫手山芋在向南的尊位放置好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浑身失力地躺在榻上,发出了一声长喟。

李霁迟早会知道太后赏她的事情,他会作何想?

散花绫、蒲桃锦,很快织成新衣。阿环站在铜镜前,长秋左右绕着她整理那修长的裙裾、连绵的衣带。

镜中的女子穿着蹙金疏绣的广袖合欢之襦,鸦青鬟发,翠袖微张,粉腕修长。两支步摇垂到她额角,金银明灭,光影摇坠。

这个宫装女子是谁?她有些恍惚,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镜中人是自己。她觉得自己像只蝉,被人强行蜕了层壳,新长出来的皮却面目全非。

长秋特意给她描妆以配华服,看直了眼,从旁赞叹道:“真是神仙一样的美人儿!丽裙华服,合该配你。”她啧啧称叹,“你生得这样,不进宫里来侍奉君王,都是埋没了你啊。”

阿环正不知该如何回复,门口响了。启开门扉,叩门的人不见踪影,只有门前多了一个木匣。

长秋跟过来,讶异道:“这是什么?”

阿环谨慎,不敢拆开,叫来周偃。周偃果然在宫中,今日并未随侍上林苑,凑近了木匣,看那上头印的纹样漆封,又举起来掂了重量,放到耳边听,最后讶异道:“是金饼。看来是有人从宫外给贵人送礼来了。”

周偃解释道:“把宫外的贿赂带进宫里来,这违反了宫规,所以传东西的宫人不敢露面。”

长秋吃了一惊。阿环亦瞠目结舌,细思之下,想起李霁从前说前朝后宫勾结的事情。见过她的大臣统共那么几个,木匣礼封上的字她认得,对应的是哪位大人却不全晓得。

周偃踟蹰片刻,又说:“陛下今日倒正好要回宫。”

阿环思前想后,终于对周偃点头道:“把这东西给陛下过目罢。”

*

皇帝这几日都在上林苑。

一得太后准许,他便召武阳侯来,言辞恳切。武阳侯见太后首肯,亦无异议。

这提议到了大司农那里,遭到了百般搪塞。原来太后暗中早已授意,明面上不反对,暗地里不置可否。

皇帝并未动怒,语带讥诮道:“可惜太仓里粟米充溢,都留给硕鼠为食。”

他脾性较往昔沉稳,并不与始作俑者对质。

武阳侯闻说皇帝软禁后收敛许多,今日看果然如是。他看皇帝总摆脱不了小时候的印象,依旧觉得他是妹妹手里牵的牙牙学语的稚童。

李霁并不灰心。命少府拨银,损省天子开支,以供军需。

消息传到太后那里,她略感讶异,不想皇帝对此事如此上心。这倒也好,少府为天子理财,为国自损,倒有点仁君样子。

秋射之事,皇帝格外重视。拨营安寨后,日日殷勤打发人到武阳侯府上,故意清早派人上门,宵禁前才放人走。

武阳侯以为皇帝养尊处优,过几日也就松懈了。不料李霁反而变本加厉,提出与士卒同食同住,共研兵法。

武阳侯自感年迈,又私揣陪皇帝嬉游,劳多功少,进宫找太后说理。

太后遣人到皇帝处提点。李霁佯装面上不快,顺势放走了武阳侯。

太尉的缺席在禁军中激起微妙的涟漪。部分将领见风使舵,军纪松动,偶有缺席。

随侍们忧心忡忡,对太尉心生怨言。李霁却不置可否,唇角微扬,目光平静地欣赏着猎场。

弓弦崩鸣如雷,刀枪如林,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