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可以杀。

全天下,哪怕骨肉至亲,为了牢牢攥住权力,没有谁不可以杀死。

素女醒来的时候总是看到他醒着,睁着一双明锐的眼睛那里幽幽地思考。

她看着他,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了。有时候,离得太近,就感觉那个她曾经十分思念的形象变得失真了,从前隔三岔五的一见,看见的总是他准备好的样子,从容镇定,戏谑调笑。花非花雾非雾,所以让她凡心偶炽。

她想,这到底是因为她从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这其中原来也有诸多玄妙。看来她还是不够通悟。

幸好,目前他仍旧需要她,她就暂且将通悟的事情搁在一边了。一开始,她还尽力做个奴婢样子,试图给他端膳倒茶。皇帝渐渐康复,一大早闹着要到苑中透气。她端来香汤给他盥面,跪在他身后用一把玉栉给他梳理头发。

皇帝因在病中,也不戴冠饰,她就拿一根绸带将头发绑住。她挺喜欢他这样,头发把他锋利的眉眼修饰了,看着温柔些,没那么有压迫感。扎完了,笑着捧一面镜子给皇帝看:“怎样?”

皇帝往镜子里瞧了一眼:“像压根没束一样。”

她一咬朱唇,恼道:“那陛下去叫那个什么”

“尚冠。”他提醒道。

“对,陛下叫尚冠的人来给你栉头好了。”她真是恃宠而骄了。他听了这话只是笑:“朕叫他们做什么?又不束发戴冠。”

他绕到她身后:“跪下,换朕了。”

她问:“你要做什么?”他笑答:“投桃报李,当然是给你梳头。”她吃了一惊:“妾可不敢。”他已经自顾地捧起她头发:“上古之世,黄帝也作衣冠呢。”看着很像模像样的给她把头发分开来。

她问他:“陛下梳头是哪里学的?”他说:“朕有时候请安能看到太后梳妆,尤其年纪小的时候。”她于是“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想问什么,茫然无措。

但还是给他抓住了端倪:“怎么?你原本在拈酸吃醋?”

她说:“妾不敢。”

就听见他轻声笑了一下,看铜镜里菱花影中。她的发髻看似扎得像模像样,但其实发丝底下是很勉强地用簪子犬牙交错地架住了。而且像女人出嫁后梳的样式。

她不觉语塞。最终勉强说:“好,陛下也是媲美三皇五帝的圣人了。”

“小娘子,你似乎在讽刺朕!”他伸手拧她的脸,嘴角弯了起来,牵她的手说,“陪朕去望仙台。”

顶着这么一头新奇的发髻,在行过内苑中时,自然引得苑中执事的少数宫人侧目,因怕皇帝怪罪,又纷纷退到看不见处。其实玄元殿并非完全被冷置下来。有时候素女夜里闭上眼睛,也能听到宫人劳作声音。就像她从前和他修炼时,也偶或地感到,帐帷后窸窣地响动,像有人在那里窥听。

皇帝倒很自在地仍牵着她,从容地往前踱步。望仙台往上爬,周围的宫殿就变矮了。原来玄元殿连着这么一个高阁。皇帝倚着髹了朱漆的柏木台柱,眺望远方,说:“这里是宫中唯一可以看到骊山的地方,尤其是秋冬雾气稀薄的时候。”

素女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远处那个影子,宛若一条龙伏卧在原上。忽然她听见皇帝开口问:“你去到过泰山吗?”

素女点头:“那里可是神灵之府,通天之处,焉能不往?”

李霁不觉捏紧她手,连忙问:“朕从来没去过。泰山是什么样子?”

素女笑了,这样子的陛下她也没见过,目光炯炯,神情向往,还有些许惆怅,端不似平时高高在上样子。其实泰山一点也不好,爬很泥泞的山路,乱石丛生,好容易到她们要供奉的神祀。天色已晚,很多女冠都累了,只有她们几个人在打扫。山上根本没有神仙,只有密林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