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新帝卸磨杀驴,连汇通钱庄恐怕都保不住。

桂枝儿先前的恶意揣测,不无道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那么,咱们战无不胜的小将军,毕生愿望是什么呢?”桂枝儿逗孩子般,口吻满是宠溺。

“我、我……如今没有一官半职。”

栾霜柏深吸一口气。

“家族亦决定将产业分予诸位大掌柜,自此避世隐居。”

他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唯愿伴姑娘闯荡江湖,不知姑娘可愿携吾同行?”

茶雾散尽,朦胧的视线变得清晰。

栾霜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咚咚咚”地乱撞,他不再回避,目光热烈地看向对面女子。

从给桂枝儿金币翡翠挂坠入账的那一刻起,他便隐隐有些期待,盼着姑娘能懂他的心意。

待到少女入了姑苏,他的喜悦一日胜过一日。

不料桂枝儿拜了枫桥寺,逛过七塘街,就是不上钩。

栾霜柏如百爪挠心般纠结。

他捏着朵半开的紫薇花,花瓣在指腹间打着旋儿。

“喜欢”每撕下一片,喉咙里便挤出一句猜测,“不喜欢”,碎瓣落在青砖缝里。

“桂姑娘究竟是不是来找我的?”

“咴儿”身后白驹忽然打了个响鼻。

大概是瞧够了主人的傻样,一吹气,未及落地的花瓣,便扑簌簌扬了少年满头满脸。

如今面对面坐着,他终于坦荡说出自己的心愿。

名利纵有千般好,不及佳人展眉梢。

“好啊。”桂枝儿干脆点头。

她指尖转动着金币翡翠挂坠,圆润的翡翠泛着幽幽水光,与金币上錾刻的编号图案纹理相互映衬。

“既收了聘礼,也要给你个名分才是。”

她莞尔一笑。

山河万里,岁月绵长。

大梁西北的丝绸之路蜿蜒向不同城邦,由骆驼商队带回未知香料,岭南的深海里亦藏着神秘食材。

舆图徐徐展开,独属于他们的绮丽冒险,才刚刚开始。

越明年,樾王殿下挥师南下。

收复杭京,平定岭南,大梁重归统一。

世间偷换了十几个冬夏。

先帝曾筹谋在楚淮修建的大运河,已然成型,船把头统揽南北舟楫往来,任正三品都水监。

百舸争流,千帆过尽万木春。

自北境跟随殿下打江山的文官武将们,均谋得了不错的前程。

圣上是位好君主,为人睿智明达,做事英断果决。

但他惯于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科举改制后,心怀苍生的贤士相继踏入朝堂,只是臣僚建言与君上施政之略,偶有冲突。

京城尔雅坊。

府邸园内一丛早樱正开得肆意。

“臣谨奏:

前年严君弃养,陛下夺情留臣,

不使守制归乡。今幸赖圣上睿断,河清海晏,民生康阜。”

男子将绀紫色官服的袖口轻轻挽起,笔走龙蛇。

他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癯。

眼尾虽有细纹,却掩不住提笔时专注的神采。

“臣每念先严葬北境,夙夜难安。恳请陛下悯臣至孝之心,允臣暂归故里,祭扫先茔。”

纸上字迹如青松挺立,透着股庄重典雅的韵味。

男子挺直脊背,神情愈发肃穆。

然而站久了,左脚踝处酸麻,传来细密的针刺痛感,不得不伸手去够竹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