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与不问都改变不了什么。父亲已经去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的母亲和姐妹。
她们分享同一条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
两人铲了一遍,炉子口还沾着白蒙蒙的一层细碎骨灰末,怎样都弄不干净。罗璇犹豫还在想办法,罗琦已经把骨灰盒扣起来。
罗璇注视着没扫干净的骨灰:“爸会怪我们吗。”
罗琦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垂眼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能事事如愿。”
她抱着骨灰盒,转身走出火化室。
……
忙活完,走出殡仪馆,已经是蒙蒙昧昧的黎明,天光将亮不亮,半明半暗。
罗璇开车载着母亲和妹妹回去。
车里没人说话。三个女人熬得眼圈通红,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看向窗外。
夜市的灯灭了,人散了。灰蒙蒙的雾气里,有三三两两的人推着装满旧物的板车正在路边交易。
有工人,有收废品的,还有出货的贼和偷儿。
这被称作“鬼市”,也就是二手交易市场。为了躲开城市管理,鬼市并没有固定地点,只是工人们有自己的嗅觉,总能找到正确位置。
来者不问出处罗璇注视着路边带字的纸壳缓缓后退,“100元日本富士相机”“10元进口收音机”“99元俄罗斯军用望远镜”“二手索尼爱立信”逐个消失在视野里。
几个工人一分钱不花,正用穿旧的胶皮靴子换整箱盗版小说和诗集。
一晃而过的纸壳子上写着红色大字:“刺激!《夫人的情人们》”
罗璇当然逛过鬼市,也凑热闹看过这本刺激书,原名叫《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工人们很乐意接受西方名著的文学洗礼,并在紧要位置手动配屌图,描摹细致。
很多工人从这本书开始,以欲望为开端,渐渐触摸到文学的冰凉白砖。
蒙昧之间,鬼市是游走于法理与情理之间的灰色地带,是一口喷在工人脸上的城市的热气。
第7章 争执
到家后,林招娣吩咐罗璇:“今晚你睡我的屋,我跟你妹睡。”
罗璇随便应了一句,转身走进淋浴间。
林招娣在后面喊:“让你妹先洗。”
罗璇没理她,关上淋浴间的门。
煤气淋浴果然一如既往地不好用,水烫得要命,罗璇只好用冷水草草冲了下,回房关灯,倒头就睡。
母亲用的枕头是自制的,里面填满小小硬硬的颗粒,躺下去沙沙作响。枕头上铺着毛绒枕巾,绒洗得发硬。睡衣是起球的,被套也粗糙地摩擦着皮肤。
罗璇做了噩梦。
林招娣指着她的鼻子:我才不用这么好的东西,你也不许用
舅舅也指着她的鼻子:只有我才配洗个热水澡
她在左挪右闪,扭来扭去,倏忽从梦中惊醒,看了眼时间,清晨八点半。
只睡了三小时。
罗桑县主要做运动服饰,家里堆着很多红星厂拿回来的样衣,全是网球裙。罗璇随便抓了条套在身上。
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林招娣在做早餐。
罗璇按住疲惫的头,靠在厨房门边:“妈,你累不累?忙活一晚上,歇着吧。你想吃早餐,我出去给你买。”
林招娣没看她,边忙边说:“妈在家,怎么能让你去吃外面的早餐。”她的话里没什么情绪。
罗璇穿着母亲的睡衣,衣服上结满小球,细细密密地硬着摩擦皮肤。
谈不上疼,只是惹人烦恼。
罗璇忍不住说:“何必呢?只是一顿早餐你就非得吃这份苦?”
林招娣用打火机去点煤气灶。煤气灶的点火石早就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