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明知道无望,还要愚蠢而狼狈地挣扎吗?”

“是谁定义那就是愚蠢?是谁定义那就是狼狈?”席云定定地看着他,“愚蠢、狼狈、挣扎都是人类用来形容特定状态的词语,仅此而已,并不代表这些状态本身比别的状态低上一等。”

她说得格外认真,“相反,我觉得一个人在绝境里挣扎得越愚蠢、越狼狈,就越对得起自己,因为他有在努力地给自己挣希望。总不能深渊拼命把你往里拖,你为了所谓的体面和好看,还要配合地自己啐自己一口,帮深渊踢自己一脚吧?这是跟自己多大仇啊?挣扎一下,好歹能给自己画个饼,就算吃不着,那也算有好好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是吗?”

江与和为之一怔。

他想到了父亲江复临终的时候。

那个光辉了半生的男人躺在病床上,四面都是金属墙壁的病房跟他一样了无生机,床头柜上摆着一束孤零零的人工造花,来自于他无数学生中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新闻的声音从电视中传来,距离联邦第一波污染恶性变异已经过去了近一百年,只因污染日益严重,所以“江复”这个名字仍被钉在耻辱柱上反复批判。

“难道我们伟大的领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吗?”媒体们还是很喜欢引用这句话。

“他们都觉得您在撒谎,觉得您没有【大预言师】,您也从来没给过我准话。”当时的江与和坐在父亲床边,被父亲制止后,只能放弃了关闭电视的打算,“但您真的有,是不是?”

“我知道您有。”他毫无意义地给父亲掖上被角,“为什么要这样?明知道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为什么还要去救那帮污染难民?救了都能活也就算了,可救了也没用,地球还是走向灭亡,救了更糟糕,那些地球人被钉死在了联邦歧视链的最底层,这些您肯定都预见到了不是吗?您为了一颗注定灭绝的星球,为了一场注定发生的灾难,为了无人感激万人唾弃的未来,搭上了自己光辉灿烂的仕途和奋斗了一生的理想,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您觉得值吗?”

重症的父亲勉力抬起手掌,不知道是想扇他耳光,还是想安抚地拍拍他的脸颊,可惜气力已经到了尽头,手掌最终只沉重地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值……不值……我也……不知道。”

“只是从看见的那天开始……就觉得……不……做点什么……”他听着诋毁自己的新闻,神色算得上安详,“好像就……好像就……很让自己……难堪。”

“难道您现在不难堪吗!”

“现在……哈……哈,还行吧 。”

无法理解。

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坦然地面对惨淡的未来?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给了自己交代?

“呵,一个两个,全是天真而乐观的傻子。”江与和低声喃喃。

“说什么呢?念咒似的。”席云朝他身上丢了颗杰里果,吸引他的注意,“你别丧了,我跟你说点好玩的。”

“什么事?”江与和看到早已灭绝的杰里果,有些意外。

“你真的不认识我。”席云强调事实。

“是。”江与和皱眉,“我认不认识你很重要吗?”

“你说你认为自己观测了所有未来,但你不认识我。”

“如果你认识的我跟你关系很好的话,我为最开始的态度向你道歉。”江与和已经很疲惫了,但看在俄瑞波斯之心的份上,他还是认真回应,“我没那么多精力观测未来的细节,更没兴趣研究秦自行交了什么女朋友。”

席云:“……”

席云:“我们不是你别乱说。”

江与和没听清,“什么?”

“我说你有毒!”席云气沉丹田喝了一句,把江与和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