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干事把他递来的检举材料建档、录入、备份,然后让庄玠按上手印,签字确认。

这晚庄玠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合眼,他以前睡觉不认床,出外勤遇到特殊情况时,随便找个不打烊的快餐店也能睡着。这一年遇到的事情太多,他睡眠越来越浅,即便没有动静也会时常惊醒。

第二天早上,干事给他送了份食堂的早餐。

谈话时间定在九点,庄玠提前吃完饭,就在房间里静静地等着。八点半的时候,负责他的干事突然过来,说有个人要在谈话前见他一面。

在谈话室,庄玠见到了蒋危。

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就跟去了趟维和战场一样,胡子拉碴,头发蓬乱,军装外套乱七八糟地搭在胳膊上。

这一夜里蒋危想了很多,他想起两人二十年的点点滴滴,他想起自己放过那些狠话,他觉得自己会哭,为他做过的那么多那么多努力,为这些年无望的付出与执着,或者应该心狠一点,如他所言把视频发给所有电视台的台长,是庄玠先转身的,是庄玠甩了他,他怎么报复对方都不过分。

但是他哭不出来,也不会真把视频给别人看,狠话终究只是狠话。

他找了所有的关系,在等候室等了一晚上,用尽毕生所学在心里写小作文,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词汇都想了一遍,直到干事把庄玠带到面前,他才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说过,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所有问题,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我们一起应对就能越过去。”蒋危嘴唇翕动着,唇上有很明显的干裂,他准备了那么多话,最后却只是颓然地垂下眼去,说了一句,“……是你放手了。”

庄玠衣冠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说,那身白衬衫和黑风衣穿在他身上永远有种至冷至沉的美,远看时似山水清冽,眉眼间都敛聚清澈的云雾。

“你先转身的,那我也不等了。”

蒋危把烟按进面前的烟灰缸里,起身离开了谈话室。

53

庄玠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

他望着那个四方的玻璃烟灰缸,望着那半支断烟,目光放得很空,好像没听见蒋危出去时刺耳的摔门声,整个人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塑。

干事进来看了一眼,说:“纪委和政治部的人都到了,现在可以开始吗?要不要缓一缓?”

“不,直接开始吧。”

庄玠的目光从那支烟上移开。

谈话室的门十分厚重,一关上,走廊里的声音就被完全隔绝在外。

蒋危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他靠着白墙,浑身都在发抖,潮热的水从脖颈一直灌进领子里,擦又擦不及,只能把脸埋进手心,肩膀止不住抽搐。

都说男人流血不流泪,然而直至今日蒋危才发现流泪也可以比流血还疼,心脏像被活生生凿开一个孔洞,把心头血一泵一泵地往外抽,身体里的水分都快要流干在这个房间门口。

结束两个字由他亲口说出,比从庄玠嘴里听到更痛苦一万倍。这段感情里握风筝线的人一直是他,拽着扯着走了二十年,他放手了,就真的结束了,风筝不会自己飞回来,只会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一想到这些,蒋危做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站在八点钟的朝阳里,任由走廊尽头窗口射进来的日光笼罩住全身,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程昱来的时候,楼道里就那孤零零一道身影。

“蒋危!”他还以为庄玠在国安这出了事,快步跑过去,领带都歪到了一边,“怎么了?里面没出问题吧?”

蒋危张了张口,嘴唇颤抖着,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们分开了。”

他的声音低微到近乎于无,程昱读唇语看懂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