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怀志驻疆十多年,对这个儿子从小疏于管教。蒋危生下来就交给爷爷奶奶带,俗话说隔辈儿亲,老爷子再怎么严厉,到孙子面前也难免溺爱纵容。惯着惯着就给惯出个混世魔王,蒋危在大院里横着走,动辄上房揭瓦砸玻璃,跟文明礼貌更是一点不沾边儿,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动手。
到了六七岁,总算叫他逮着个新玩具,慢慢开始不给长辈找不痛快了,成天就黏着庄玠,吃饭洗澡都蹭在人家家里,自动自觉地管人家爸妈叫干爹干娘。
最初蒋怀志想着,自己常年不在家,有个人能镇住他儿子总是好的,无非就是给朋友添麻烦,他多提点礼去向庄妈妈赔罪就是。没想到处着处着,处到一个被窝儿里去了,干出这种丢人的事,叫他断子绝孙不说,还到处跟人嚷嚷着要结婚。
庄玠,庄部长,那是从世交到政敌,隔着一桩冤案的关系。
他儿子要跟人家好,人家是真心和他好的吗?
蒋怀志动用了自己的权限,调取蒋危这几年的通话、出行记录,看见那满满几十页纸的呼出记录,同一个号码,成千上万条,无人应答,他把蒋危写给庄玠的短信一条一条看过去。
最后他在301医院找到了一段被销毁的监控录像,用部队里的技术复原了整个视频。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我放你爸走,你跟他分。”蒋怀志缓缓地说,因为压抑着愤怒声线都在发抖,“你们不是一路人,蒋危做的事,有很多你都不知道,等你知道了,就会后悔今天领的这张证。”
“……您多虑了。”过了好一会儿庄玠才开口。
“其实我很想问您一件事,蒋危十八岁被您扔进部队混履历,二十岁上维和战场,二十三岁没有做任何体能评估的情况下,您就让他去报名英才计划。您为他铺好了路,让他一步一步往上升,可他知道自己的付出是为了什么吗?三年前在延庆开那一枪的时候,他知道他服从的那条军令是为谁服务吗?是为了那面党旗,还是为了您的军衔?”
庄玠一口气说完这些,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缓了两秒他才平复下来:“您不用替我操心,我什么都知道,我看过他的精神图景,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庄玠果断挂掉电话,把手机往副驾上一扔,飞快地开车驶离单位院子。
从单位到他家只有不到十分钟车程,经过小区路口的时候,庄玠没有减速直接开了过去,半个小时后车拐上绕城高速,朝着城郊方向一路疾驰。
十年前,蒋危带他走过同样的路。
庄玠至今记得那一天,他坐在机车后座,透过眼里的泪水看到太阳坠落在地平线,直到日落,都没能见上妈妈最后一面。
他用了十年来追逐他妈妈走过的路,最后才发现道路尽头一片黑暗。
庄玠把车停在研究所门口,打开公文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蒋危的军官证、电子卡、指纹和虹膜采集仪。他拆下仪器里的存储芯片,和证件一起装进口袋,裹紧风衣跳下车。
进入北京塔从来没有这样顺利过,变种人拿的是二级权限,出入基地还需要一位研究员的辅助认证,留观的那半年时间庄玠只出来过寥寥数次,每次都要耗费一个小时,这一次从地面建筑走到地下部分也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七点整,正好是晚饭时间,基地会组织所有变种人回宿舍看新闻,工作人员进行调岗换班。
有了在天山行动的经验,庄玠几乎没走什么弯路就到了塔的心脏,最核心的指挥中心灯还亮着,负责人应该是临时去吃饭了,走的时候都没有关闭设备。
他缓步走进去,打开数据库,调取出他和蒋危的档案。
档案上的内容已经更新了,原本配偶那一栏显示的是“丧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