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摆的位置离床有一段距离,他看着庄玠的脸色,轻轻把凳子往前拖拖,再拖拖,直到离床只有一步之遥。他还想再往前,甚至想坐到床上去,目光在床沿逡巡着寻找空地,庄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蒋危立刻停下,呆在一步外的位置不敢动了。

庄玠手腕上裹着纱布,搭在发热垫上,输液管沿着苍白的手臂绕了一圈一圈,在两人之间小幅度晃荡。蒋危想摸摸他的手,问他疼不疼,又觉得问什么都不如自己割开动脉感受一下,最后他把手伸到床沿,摸了摸堆在庄玠手边的被子:“头晕不晕,有什么不舒服吗,跟医生说一下。”

庄玠什么也没说,默了半分钟,有些厌倦地转过去,合上了眼。

蒋危从他这得不到回应,就转头去看监护仪的数据,确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打个手势让院长出去,起身关了监控探头,然后又走回床前坐下。

他低头想了很久,潜意识里不愿提视频的事,又觉得应该解释一下,让庄玠安心,半晌开口道:“开摄像头是医生要随时观察情况,你别怕,我关掉了。昨天晚上的监控也洗了,我亲自盯着洗的,只有医院这些人看过,谁敢说出去……”

庄玠闻言掀起眼皮,用并不意外的目光看着他,淡淡道:“说出去你就怎样?挖人眼珠子,还是送他去枪毙?”

蒋危一时语塞。

“法治社会了,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亡羊补牢的玩具,权力的一次任性,落在一个家庭头上是什么样的灾难你想过吗?”庄玠轻轻叹了一口气,隔着被子把他的手推下去。

蒋危已经做好了冷战的准备,大概没想到庄玠还愿意跟自己说话,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字,用那种平和、商量的语气,就像小时候教育他不能天天考30分的口吻一样。他抱着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那上面似乎还留有庄玠手指的余温,让他说话都不利索了:“那你好好休息,手别乱动……我先出去了。”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蒋危靠着墙,被贴着冰冷的瓷砖,有些愣怔地盯住头顶的节能灯看,灯光白亮白亮的有些刺眼,看了一会儿他就觉得眼球酸胀,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他感觉有很多话想问庄玠,问他和周师兄的关系,问庄玠是不是恨透了他,会不会每天都想让他去死,有没有后悔认识自己这个人,后悔对他好吗,或者……有过一点点喜欢吗。

他也想去道歉,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跟庄玠说我以后不犯浑了,我一定学着好好对你,又觉得那种保证毫无说服力。

在走廊站了很久,他抹了把脸,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

庄玠睡了小半个钟头,他睡得很浅,有一点动静很快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飘起了纷纷暮雪。

那是北京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被风吹着,沙沙簌簌的声音,在窗台上铺了细密一层。

他看了一会儿雪,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病房门上那一方长方形的玻璃窗外,蒋危怀里抱着他的狗,四颗眼珠子齐齐看着里头。一人一狗脑袋上下摞着,贴在玻璃上,呵出一片白雾,西米露雪白的毛发围了一滩。

见他回头,蒋危轻轻推开门,西米露立刻顺着门缝跑进来,绕着病床转了两圈,前爪往板凳上一搭就要往床上蹿,被蒋危一把提住后颈,轻轻放在了床尾。

成年雪橇犬的分量不轻,一上床就把被褥压下去一个窝,庄玠轻轻动了一下,腿在狗肚子下面找了个舒服保暖的姿势,没有说什么。

蒋危立刻羡慕不已地看着西米露。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混得确实不如一只狗。

蒋危把手里提的两个袋子放在床头柜上,从纸袋子里取出洗好的衬衣,给庄玠放在床头,然后把饭盒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