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深宫里所有高高在上的人,或许这其中也包括当时与他素未谋面的姜稚衣。
他想毁了那些掌人生死如践踏蝼蚁的人,颠覆他们苦心经营的王朝,却从没想过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走进那座城之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那一日的结局。
当宫墙坍塌,砖石碎裂,宫殿陷入熊熊大火,一切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他或许也将与那座深宫一起葬身火海,结束他再无意义的人生。
今夜是他离那个结局最近的一次。
千里勤王,带兵至此,再也不会有比今夜更好的时机。只要他一声令下,父亲一手培植的那些战士将为他肝脑涂地,冲锋陷阵。
可是那个结局注定不属于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当他读懂这句诗,他便越来越贪恋活着,也越来越想将活着的机会留给那些同样拥有至亲至爱的战士。
他很清楚,即便今夜没有那一封圣旨,没有陈兵于此的京畿大军,没有四皇子的暗示,他也不会带着他们走上那一条路。
他握着屠刀,一步步靠近那座被父亲描绘得罪孽深重的深宫,却因为一个半途从天而降的意外,被推往了与预定好的结局背道而驰的方向。
或许他不是不恨了,只是更想得到爱了。
父亲从未教过他爱,原来是因为害怕他得到了爱,看见了光,便会放下手中的屠刀。
元策慢慢回过眼,看向身下勒停在悬崖边的马,看向一瞬不眨盯着他的姜稚衣,从身后紧紧拥住了她:“姜稚衣,有你在,我不会再做噩梦了。”
姜稚衣笑着握住他揽在她腰上的手:“那就好。”
*
辰时,玄策军与京畿大军在那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两边相对而望,各自调转马头,一方向西,一方向东而去。
元策将大军暂时交给副将,让李答风随他一起送姜稚衣回京。
既然都到了这里,自然该让李答风去长安亲自给永恩侯把脉看诊。
至于他,平叛结束本也不该停留,何况前些天,他收到坐镇河西的穆新鸿传来的信报,得知西面西逻一族近日动作频繁,三不五时滋扰边关,抢掠河西百姓钱粮物资,恐怕是得知大烨内乱,意图趁虚而入。
所以他至多送姜稚衣到长安城外,便要转头去与大军会合,尽快回到河西。
走了三天,抵达距长安城几十里地的最后一座驿站。
姜稚衣走进这座上元节曾经留宿过的驿站,想当时是与元策共赴河西,如今却要在这里与他再次别过,用过晚膳沐过浴,眼看快要就寝,一觉醒来便是分离,忍不住在房里对着元策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