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郡守此时正颓废坐在一处断壁之下,见到此人之前,沈棠还以为鲁郡守只是重伤,仍有救治的希望,但看到这人,心凉半截。
对方被砍去了左臂,右腿。
紧握残缺武器的右手也只剩三根手指,面颊满是血污,一只碎裂污浊的眼球挂在眼眶之外,整个人就坐在那儿,安安静静仿若一具死尸。只是,周遭全是比他更惨的尸体。
他的耳朵似乎也出了问题
反应极其迟钝。
沈棠揣着沉重心情,脚步轻缓靠近。
距离鲁郡守仅有三步之遥的时候,他侧了侧头,似乎想用左耳细听什么。
半晌,不太确定地道:“沈、沈君”
声音虚弱且沙哑。
带着弥留之际的浑浊。
沈棠道:“是我。”
“贼寇”
他隐约记得那处战场阵势极大。
沈棠回答道:“他们逃了”
她刻意提高声音,又担心鲁郡守听不到,而事实是,他听到了,还费劲儿地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只是笑过之后便是更大的痛苦。但他已经快死了,也不在意这点。
现在还未死,不过是残留的丝丝武气护着心脉,当它们完全散去便是他魂归之时。察觉沈棠试图给他输送文气,他道:“沈君不用为我浪费此前种、种,还请”
沈棠道:“我知道。”
她不赞同鲁郡守的坑盟友做法。
但也了解他的苦衷。
想来,城墙那会儿的阴阳怪气都是他的暗示,希望沈棠尽快带兵离开。
“城重庶民”
沈棠知道他想问什么。
“除了家当被水淹了,房子被震塌了一部分,并未太大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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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玄,你”
沈棠错愕回首看着白素。
是的,刚才那一声“阿父”的回应并非鲁郡守心心念念的幼女,而是伪声的白素。后者蹲下,一向澄澈的眸染上几缕愁郁,似乎向在沈棠解释,也像是跟鲁郡守解释。
“他撑不到他女儿过来”白素道。
白素救下少女的时候听过少女的声音, 作为前任职业精锐飞贼,伪声伪装潜伏都是白素必学的基本功。她不敢说自己每一项都练到了极致,但也有八九分精髓。
“主公他的伤势太严重了。”
看鲁郡守这般伤势,能撑到现在跟主公交谈几句,除了自身是武胆武者,以残存武气护住心脉, 最大原因还是他心中那一缕不肯散去的执念与自身的顽强意志。
“而鲁小娘子一时醒不来的。”
强行挽留, 又能维持多久?
让若至死都没等来, 又何其残忍?
白素原先不想管这闲事,只是看着鲁郡守,不禁想起已故亲人。倒不如让他听听女儿的声音,怀着仅有的欣慰,含笑归入黄泉,也算是给予其最后的体面和尊重。
作为生者,她太清楚弥留之际还带着不甘、眷恋与遗憾是多么难过的事。
“我并没责怪你的意思。”沈棠不顾脏污,抬手轻柔地将鲁郡守完好的那一只微睁的眼合上。另一只手轻拍白素肩头,给予她安慰性质的怀抱,“只是我听说,人死后,五感中耳力是最后消失的,因此人在死后一段时间,仍能听到亲眷哭喊”
白素先是因为沈棠这一动作而错愕――自家主公比她小了好几岁,没想到会宛若成人一般一本正经宽慰自己, 心中熨贴――而听到沈棠后半句,脸色倏白。
“主公,我――”
白素将自己代入鲁郡守。
担心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遗憾没消除, 真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