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将整个小院镀上了一层银白,一条柔软帛巾若隐若现,那是月神的披帛。
“你被喊过一声妈妈吗?”
这声音极轻,仿佛一缕轻纱,几不可闻。
天尊却面色大变。
……
“妈妈。”
抱着李昼,轻轻拍着她的背,月娘坠入了梦境,在梦里,她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叫任应月,也有一个女儿。
任应月并不是个温柔的母亲。
刚生孩子那段时间,她靠开黑摩的谋生,风里来雨里去,没时间给女儿冻皴的小脸抹一点护肤霜,也顾不上给女儿过一次生日。
但女儿懂事,从小就知道分担母亲身上的担子,五岁就会烧水、煮饭、晾衣服,八岁开始踩着凳子炒菜,十岁那年参加作文大赛,用一篇《我的骑手母亲》赚回了五百元奖金。
按理说,女儿孝顺,母亲应该会感到欣慰。
然而生活不是电视剧,浸透风雨、寒霜袭侵的嘴里吐不出那么多柔软温暖的话。
任应月经常皱着眉,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女儿洗的衣服、煮的饭菜、拖的地。
“领子你搓过了吗?不是跟你说要单独搓一会儿,这还是黑的。”
“买什么排骨啊,肉不够你吃了?这么多钱能买多少瘦肉了。”
“我帮你把头发剪了吧,你看地上全是你头发。”
女儿顶着任应月亲手剪的狗啃头,上完了小学和初中。
同学们一直以为这是她的个性,还有时髦的女同学专门来问她,是在哪家理发店做的发型。
女儿总是笑眯眯地说:“我妈剪的哦。”
女儿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市里严打,黑摩的没法开了,任应月用存款租了间店面,做起了小生意。
她脑子灵活,听说现在还能开网店,第二天就去开了网银账号,赶上了电商起飞的风口。
一个暑假过去,任应月卡里余额翻了足足十倍,家里经济状况大为好转。
女儿也不用为了省钱在家里剪头发了。
只是任应月节省惯了,去完理发店,看着女儿的新发型,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哝几句:“就这么剪几下就收三十块钱,也没看出来比我剪得好到哪里去嘛。”
女儿沉默了一瞬,就又笑起来,说:“那以后还是在家里剪吧。”
任应月看着女儿的笑脸,早就磨出了厚茧的心上不知为什么刺痛了下。
她摆摆手,笑骂道:“谁有功夫伺候你,你妈忙着赚大钱呢。”
赚钱、赚钱、赚钱。
一直到女儿出车祸,任应月都把这两个字当作生活的全部主题。
没有钱怎么填饱肚子,怎么给女儿交学费、买辅导书。
那时候任应月总觉得,自己从来没亏待过女儿,已经给了她力所能及最好的条件。
她也还以为,自己有很多时间,可以赚更多钱,带着女儿住大别墅,买衣服下馆子不眨眼。
她的女儿那么聪明,成绩从来都是前几名,一定能考个好大学。
任应月觉得生活越过越有奔头,她怎么会想到,高考前夕响起的那通电话,来自医院。
她的女儿,早上还在问她要零花钱,准备拜完文昌星君再去吃顿好的,再见面,已经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一直到女儿火化下葬完,任应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殡仪馆的人看她的眼神古怪,好心人劝她逝者已矣,想开点,被她一把推开了。
那人骂了她一声“神经病”,她也没理。
她抱着女儿的骨灰盒回了家。她一直是个冷硬强悍的女人,从来不信神神鬼鬼,但从这一天开始,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