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字啊……”他哥哥皱眉在旁一起盯着,看了半天才说道,“看着像。”

“他们喊的是什么啊!”最小的垂髫稚孙撑身向上,够着窗户把耳朵偏上去,像他曾祖父一般的姿势,“太乱了!听着也像是我们的话。”

“什么降什么无罪……?”长房媳妇竭力分辨着外面不断重复的叫喊,回头看向一家众人。

一家子人环顾着摇头,这家里面就数长房媳妇耳朵最好使。他们也把耳朵凑近窗子,想要试着听出一字半字来。

外面交兵的声音慢慢少了,不多时,只剩满城土雨纷飞。

“不打了?”外面静下来了,屋里人心更怕,二房媳妇只用气声贴着家里人问道。

家里人都缩作一团,口里皆虚声问着,怎么不打了?打完了?谁赢了?

而有一句话他们怕得连问都不敢问:我们不会落在狄人手里了吧?

屋子里很快也静下来,愣愣地盯着破窗往外看。

马蹄声又响起,这次规整划一,甲胄声靴履声铿锵随鸣。

“陈扩之兵,率罗军靖难,与民无伤”

那声音运内力而发,雄浑震耳。

“陈扩之兵,率罗军靖难,与民无伤”

“陈扩之……”

满城寂静,只有这一道声音远播。群鸟惊飞

“什么?”屋子里,靠墙的曾祖父出声问,他的耳朵努力向窗户偏着。

“说是什么……陈?陈扩。”小孙儿回头答道。

一家子都在茫然。曾祖父推倒了拐杖,弯着腿站起来,走到门前双臂用力,把堵门的木桌子往一旁推着。

家里人全都离了窗子赶过来,问这是要干什么。

“陈扩……”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双手吃力颤抖地推开桌子,他说话也颤抖,扶着门只身就往外走去,“那是太祖爷的亲兵啊!”

“是太祖爷的亲兵!”“贵公可是恩相之后?”

“是太祖爷的兵吗?”

对面的一户人家也有人推门,一个老妪带着哭腔走出来。

慢慢的,又有几家的老人探头走出来。

城中大道上,一批满是狄人面孔的军队规整行进,打头的却是个汉人。

陈扩老将骑于高头大马之上,一马当先,擎举着陈扩军令牌,高喊着于民无伤。

“那个是‘陈’字!”原本那户人家的垂髫稚孙激动地探出头来,指着道上大军所执的大旗叫道。

满城中识字的百姓不多,可大半都认识这个陈字。

“是太祖爷的亲兵吗!”有一个胆大的瘸腿壮汉扯着脖子问道。

军队打头的那个将领行马慢下来,回首长望。

马鞭斜揖,陈扩张了张嘴,终于对那汉子喊道:“是太祖爷的亲兵!”

哭嚎声响起,那推门的老妪突然扑跪在地上,长啼拍地不休。

泣声渐而从四处传出来,口里喊着太祖爷。

一百年过去,这仍是镇住陈国民心的一座山。纵使近来那道讨太祖檄文席卷天下,污名遍耳,可百姓们面对着姜党反军和北狄兵马生出的满腹恐惧,还是被这个名号压了下来。

城中最有名望的老绅也被人搀扶着出来了,他看清了过往狄军臂上写的汉文“为陈靖难”。

“乡亲们不怕,这次罗狄不是进犯,是来给咱们打仗的!”

罗狄来给他们打仗,百姓们想都不敢想。可确实是魁梧的汉人领兵骑在马上,高颧长鼻的狄人连绵不尽跟在后面。

“太祖爷显灵了。”围在老绅身旁的百姓连声叹道。

陈扩领兵行至城池中心之时,官衙内的长官吏从已经被狄卒五花大绑押至军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