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哆哆嗦嗦地走回家,虽然一到家就给自己烧了三碗生姜汤灌下去,但头痛愈发明显。

迟欢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一如既往地没有多问,只是红着眼睛帮他把湿衣服拿到院子里晾了,迟朔在床上躺着,觉得脑袋越来越迷糊,太阳穴就像被一捆针一下下地扎进去,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球,仍是觉得骨头里渗着寒意,皮肤却火辣辣的烫。

一向极有时间观念的他已经无暇顾及现在是几时几分,但心里还挂念着要给欢欢和父亲做晚饭,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下来。

“哥,歇歇……”迟欢拿了个小板凳守在迟朔床边,握住了迟朔的手。

迟朔勉强挤出一个笑,伸出另一只手想像往常那样揉揉妹妹毛茸茸的自然卷,但还没伸出去,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动作,咳得简陋的木床都跟着吱呀呀地伴奏。

迟欢慌了,学着大人那样轻轻拍着迟朔的背,兔唇的存在让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结结巴巴,越着急越结巴:“哥,药,我……去……买、买,药。”

迟朔低声道:“欢欢,你把厨房左边最底下的抽屉拉出来,里面有个盐罐,罐子里装着哥这些年攒的一些钱,你拿二十块钱去找张大娘,请她帮忙买退烧药。”

迟欢用力点点头,一刻也没耽搁地跑出了房间,迟朔重新躺下,心里仍惦记着父亲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翻了身侧躺着,把枕头底下的旧表摸了出来。

还好这次没戴表去封隋家,不然这表肯定浸水坏了,迟朔用指腹摸着表盘上的玻璃,心有余悸地想。

六点多了,他居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下午,难道迟欢就坐在床边守了他一个下午?

作者有话说:

微博:西南北东_

14 | 12.火钳

【。】

迟欢是他九岁那年被父亲抱回家的,那时的迟欢还是个襁褓里的奶娃娃,他不知道迟欢亲生母亲是谁,但迟欢肯定是爸爸亲生的,否则依他爸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养别人家的孩子。

那时候,家里太冷,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迟欢发了高烧,他把迟欢绑在背上,被最近的公立医院视为小孩子捣乱赶走后,他只好凭借着记忆在夜里一家家地敲小诊所的门,有人开门了就跪下来给他们磕头,求他们救救自己的妹妹,到了第四家诊所,才有个老太太愿意无偿给迟欢看诊。

当初的迟朔一点儿也没心疼自己,可现在易地而处,他对迟欢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过的有多惨,这世上有太多比他更穷更受苦甚至朝不保夕的人,但他从不认为迟欢应该跟着他过这种日子,小女孩应该在宠爱里长大,而不是在七岁就学会怎么照顾发烧的哥哥。

如果封隋是极度的自我中心,那么迟朔就是自我中心的反义词,他害怕被关怀,因为他觉得被人关怀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他对别人的苦难十分敏感,看到路边的乞丐,即便自己穷得叮当响也忍不住掏钱,然而他仿佛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苦难,他在意的永远都是下一道题目,下一顿饭菜,赚的下一笔工资,仿佛只要永远活在当下,保持期待,苦难就随之消弭无声了。

苦则苦已,从幼时到少年的这片和迟欢相依为命的日子,是他此生最怀念的纯粹时光。

***

突然,外面传来迟欢的尖叫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迟朔一个激灵从床上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脑袋在高度绷紧的神经下居然奇迹般地清明了许多。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看到迟欢捂着脸坐在地上,而父亲正在厨房里蹲着翻找什么,瞳孔猛得一缩,率先冲过去查看迟欢要不要紧。

“哥……哥……窝、在翻、的、时候,爸爸,回来了……”迟欢不敢哭出声,憋眼泪憋得脸色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