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指尖从一根银白的细线抚到另一根,每数一下,那些白发就银针般地在他的心上戳一下。

“你在数什么?”白发的主人说,“如果你在数我有多少根白头发,不用数了,你数不清的;我以前可以数得清,现在也数不清了。”

“什么时候……”封隋发现自己的声音难以克制地哽咽得厉害:“……什么时候开始长这些白头发的,是病吗?”

“不是病。”迟朔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透过水雾蒸腾看着浴缸尽头的洁白瓷砖,神色无波无澜:“是苦。”

今年封隋二十四岁,浴缸里的人也是。

他的头发有着年轻人该有的色泽黑亮,而浴缸里的人头发细软花白,像过早凋零的花苞。

喉咙里涌出的黏液令封隋短暂地失语,眼前的水雾变大了,可冷水不该有这么大的水雾,在眨了次眼睛后,封隋发现是他的泪盈出了眼眶。

“很难看吧。”迟朔说:“三个月前染的头发,现在掉色了很正常,我一般会补染,绝大部分客人都不喜欢看到接客的人有白头发。”

“不,不是……”封隋本想反驳说好看,但这样似乎也不恰当,他踌躇了片刻,去握住迟朔放在曲起膝盖上的手背,说:“等船靠岸,我会带你走,你以后不用接客了,麦克斯那里我会想办法解决。”

停顿了两秒,他注视着迟朔,补充了一句:“相信我。”

浴缸底部汇聚出了一片浅红的水滩,因过于严重而未自动愈合的伤口仍在持续而缓慢地渗出鲜血,在封隋永远无法触及到的地方,迟朔安静而独自地品尝着血液缓缓流失带来的晕眩感和耳鸣,如果可以,他不愿意被封隋触碰,但他现在根本没力气甩开。

他觉得封隋说的“相信我”这三个字很好笑,就和有的客人说自己超过十八厘米一样好笑,如果身上没那么疼,如果耳朵里没有要命的嗡鸣声,他一定会笑出来。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迟朔把身体侧靠到靠墙的那侧瓷砖,以便撑着身体不因失血过多而栽倒,他的声音在这间封闭空间里显得有几分空灵。

“因为我觉得你,不该被这样对待,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封隋放下莲蓬头,侧头偷偷把泪水蹭掉,可浓重的鼻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哭腔:“……小迟,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在上船之前,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我一直在找你,自从分开之后,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你,但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去了你家,你爸爸已经带着你妹妹离开了,我问了附近的邻居,他们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我真的努力过,小迟,我真的找你找了很久……”

“那天在餐厅里我之所以那样,是为了骗麦克斯,让他放下戒心同意我带走你,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带你走。”

迟朔安静地听完了封隋这段亢长的自白。

“外面还在下雨吗?”迟朔突兀地抛出了这个和那段自白输出毫不相干的问题。

“啊?”封隋吸起鼻翼,下意识转头看向墙壁,随即意识到盥洗室里没有窗户,于是站起身,走出去看了一眼窗外的场景。

“不下了,雨过天晴了。”封隋的声音从盥洗室门外传进来:“现在外面太阳很好,船马上就能靠岸。”

“很好……”迟朔低声说完了这句话后,闭上眼睛枕靠到浴缸边,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放任失血过多的身体失去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他模糊地看到了封隋冲过来的身影。

……

汽笛长鸣,在晴朗的白天,嘉莉号驶入港口。

船靠岸了。所有的罪恶都消弭在了呜咽的浪花里,海风卷起飞鸥掠下的翅膀,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