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啊,他或许就要得到它了。
他就要得到了。那个他过去曾设想了无数次,计划了无数次,曾经扎根在他心底,令他几乎称得上不计后果地尝试过的离开陈晏。
……为什么现在想起来,竟会觉得那么遥远,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了?
顾凭用力按了按心口,太窒闷了。仿佛只有借由外力,才能将堵在那里的绞痛给按下去。
郑旸一直望着他,望着他那低垂的长睫,望着他挺直的,一动不动的脊背……还有他握成拳抵在胸口上的手。不知不觉的,他黑眸生涩,拿起酒樽,猛地灌下一大口。
“此事牵扯到了你和陈晏,那些对陈晏效忠多年的臣子,未必会想要保你。”郑旸顿了顿,从袖袋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他,“我在洒金巷有一处院子,这是我的私产,里面的人也都是我身边可信的心腹。你若有事找我,就拿着这枚玉佩去那里。”
顾凭由衷道:“多谢。”
跟郑旸告辞后,他回到了秦王府。
顾凭看见一个长随侍陈晏身侧的亲卫,问他:“殿下回来了?”
那人道:“是。”
又道:“殿下还未归来时,便有多位信臣求见。殿下现下正在与他们议事。”
信臣,那就是陈晏最核心亲近的那一批臣子了。顾凭点点头,向陈晏的书房走去。
没想到走到殿前,他被人拦了下来。
拦他的守卫也是陈晏的亲随之一,眼神里有一丝赧然:“请大人恕罪,殿下在同人议事,无召不可入内。”
他们这些人,都是跟随陈晏下南疆又去了池陵的,顾凭的种种谋算,折服了陈晏身边很大一部分人。这个亲随也是其中之一。他知道顾凭与陈晏的关系,又因为陈晏的态度,内心里早已将顾凭视作半主,此刻拦住他,心中多少有些羞愧。
但是陈晏的命令确是如此。
那亲随想了想,悄声对顾凭道:“大人此刻不入内更好。”
看来里面谈的事是跟他有关了。
顾凭心念一转,就猜到了。那些秦王一系的核心臣子今日齐聚,应当是要等陈晏做出决定。
或者说,逼陈晏做出决定。
顾凭怔了一会儿,抬头静静地看向远处的高天。
以前上学时,老师讲“万念如沸”,说每个人心底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凡尘杂念,就像烧开的水上那咕嘟咕嘟冒出的泡,一瞬万起,一瞬万破,源源无尽头。
他那时没有感触,到现在忽然懂了。
……顾凭想,陈晏,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那个在中秋夜里,孤寂地拥着他的男人,那个自少年起,便有无数人的性命和前程负在他肩上的人,这些年,他的每一步,走得其实都很艰难。
天高日黄,无边的秋风摇动木叶,那声响仿佛亘古无绝。
顾凭望着天上一只黑鸟划过。看似它与天融为一体,其实那其中隔着的,何止万丈之遥。
很久很久,他低下头,冲那个亲随笑了笑。
那笑容是如此平静,如此的寂寥,令亲随不由得怔了怔,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然后,他看见顾凭退后了两步,朝向眼前苍然的殿宇,大声道:“臣顾凭求见!”
不知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万籁仿佛都滞静了一瞬。
殿门依旧紧闭着。
顾凭又说了一遍:“臣顾凭求见!”
过了一会儿,紧闭的门打开了一道窄隙,一个侍从快步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大人,殿下正在议事。大人若有要事,不如留待……”
顾凭没有让他说完,淡淡道:“烦请转告殿下,我有话,要亲口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