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名字是明时,时是时间的时。
因为她的出生并不是这一世的父母所期待的,所以一出生就被带到了南林村,夫妻俩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还没断奶的婴儿和一个在丈夫离世、儿子叛逆离家后独自守着这个院子的老人。
明鹤这个名字这辈子也是奶奶取的,寄托着闲云野鹤的的期盼。
临走之前,或许奶奶感觉到了什么,某一天特意跟她说了一番平时不会说的话。
说人生并不长,其他事情也没那么重要,叫她每天都让自己过的开心一点。
明鹤当时还不明白,但其实现在她也不太明白。
只是很累。
她望着墓碑上一笔一划刻下的名字,突然走近几步,整个人暴露在雨下,脚下一个踉跄跪在黑色的花岗岩墓碑前。
包里新买的奶奶最爱吃的那家糕点,她买了一整盒,放在碑前。
葬礼上明鹤没有哭,甚至眼眶都没有红。
以外人看来过于冷静甚至可以称为冷漠的姿态有条不紊地操持着葬礼上的一切,包括把想借着在参加仪式的客人面前闹事多要点钱的父亲体面地带出去,又借着裴家的手把人送回去继续挖矿。
毕竟他欠的赌债都是裴家帮忙还的,挖矿还债也是他应该做的。
她哭不出来,甚至什么也感觉不到,只以为是自己的眼泪已经在手术室外哭干了。
夏季的暴雨瞬间就能把人浇透,明鹤向前伸出手,手指触摸到花岗石微微粗粝的触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最后一次握住奶奶的手。
那层麻木的外壳宛如泡沫般轻易被戳破,露出敏感脆弱的内里。
温热的眼泪和落下的冰凉雨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哪一边。
裴金玉收起雨伞放在一边,也陪她在雨里静静地站着。
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需要说。
这是属于明鹤和明奶奶之间的时间。
她只是在少女哭到失去声音的时候,小心地靠过去,抱住了她。
两人都很狼狈,隔着湿漉漉的衣服紧紧抱着彼此,用力的想要留下什么,紧密的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们。
在这个雨天,浑身穿着湿漉漉的黑色衣服的明鹤仿佛一个游离在外的幽灵。
她拒绝了大小姐想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孤身一人坐上了那趟回家的车。
陈旧的熟悉大巴车,尽管大体平稳开阔但有时候还会遇到几个坎颠簸起来的路况,随着年月流逝涨了一块钱的车票。
她带着裴金玉留给她的伞,背着装着从医院里出来剩下的所有东西的行囊,回到了最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也是这趟路线的终点站――南林村。
只是这一次,小路的尽头没有了那道迎接她的熟悉身影。
明鹤依旧没有撑伞,只是一步一步走进村子,顺着不知走了几百遍几千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回到了相隔几天,却好像变得有几分陌生的家。
庭院和房间,处处都是奶奶留下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但什么都变了。
恍惚迷惘,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之后就是一片荒芜。
明鹤讨厌下雨。
前一世母亲的葬礼也如今天一样,雨淅淅沥沥地连续下了好几天。
她走进院子,却看到好几天没有人看顾的菜苗在雨中越发翠绿挺拔。
明鹤停在地瓜秧前,看着茎叶上不断滑落又聚集的水珠,静默地伫立半晌。
雨水滑过脸颊,顺着下颌落下,最终隐没于已经湿润的土壤之中
还差一点就成熟了。
为什么,不能再稍微等等呢?
她不由得望的出了神。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