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云微笑,“阿兄是个好人,你也是真心喜欢他,你们成婚,我自然一百个愿意。”

语气一顿,又道:“与人为奴为婢有什么好,这些年你也攒了些体己,阿兄勤奋又能担得起事,你们夫妻同心,都是自由身,不必看人脸色,往后日子好着呢。”

“可我舍不得姑娘。”

絮娘说着,两眼沁出泪来。

沈姝云抿唇,仰起头来,雪白的小脸嫩的像春日里将开未开的花苞。

“我又不是明天就走,咱们都在一处,你想我,便像阿兄一样,随便找个由头进庄院来见我就是了。”

“姑娘身边不能没有可信的人啊,你是没看见,那张妈妈一听说我要走,乐的跟什么似的,她就等着姑娘孤身一人,好拿捏你,算计你的体己钱呢。”

说起张妈妈的黑心眼,絮娘眼眶的泪生生憋了回去,心头又升起一股无名火。

沈姝云看她变脸跟变天似的,一会儿一个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放心好了,我只留了些碎银子傍身,剩下的钱,张妈妈就是把卧房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一丁点。”

这六年里,每年收来的铺子租金,卖山珍草药的钱和她闲时做绣品卖的钱,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两千多两。

她早把这笔钱存进了朔州最大的钱庄。

听罢,絮娘越发觉得自己跟不上姑娘的头脑,哪怕跟着姑娘认了六年的字,还是半本书都看不进去,总是庸人自扰。

“我们絮娘心真好,自己都要嫁人了,还在操心我的事,真不知道阿兄是哪世修来的福份,能娶到絮娘这么好的姑娘。”

“姑娘~你莫不是跟那木头学坏了,说这些话来哄我。”

饶是絮娘这般泼辣的女子,成了待嫁新娘,也会多几分娇柔的欢喜。

二人嬉笑间,满脸喜色。

女儿家眼角眉梢的嫣红落到裙边,染成新布,制成新衣,一针一线绣上鸳鸯戏水的纹样……在暮色如许的黄昏,在真心祝福的注视下,盖在新娘子头上。

是夜,王家人影成双。

庄院里,少女负手在窗下,亭亭玉立。

她在心中默念书本中的每一行每一句,倒背如流;默画人体经脉穴位,行云流水。

书已读通,也已识遍山间草木。

沈姝云心想,白水庄终究是小地方,又有沈家的耳目,怕是难在此地有所作为。

白水庄外,有虞阳、朔州……天地之大,世间繁华,她想亲自去看看。

*

絮娘出嫁不过三日,张妈妈便已按耐不住心思,跑来沈姝云面前抱怨。

“姑娘大了,不稀罕叫我们这些婆子照料,可也该醒着神儿,别叫外人骗了去。”

沈姝云正绣帕子,捻着绣花针想象在人身上下针要如何维持手稳,听她在门口聒噪,自己倒是平静,半句不往心里去。

随口问,“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一搭话,张妈妈立马滔滔不绝的倒起酸水,“那王家大郎前些年还穷的叮当响,自从王嬷嬷死了,他和絮娘那丫头在姑娘跟前讨好卖乖,是田地也有了,砖瓦房也盖起来了,面色都红润了。”

“他们过得滋润,我老婆子可不眼红,只是姑娘万万不该给他们夫妻包那么多礼金,整整十两银子,您一个月的月钱才五两呢。”

是二十两。

父亲虽不疼爱她,却好面子,从京里每年送来虞阳的银子,都是按每月二十两算。

银子到了叔父手里,变成了每月十两,再到婶娘手里过一遍,就只剩下每月八两。送来白水庄,交到张妈妈手里,就是她口中的五两。

实则用她在身上的,三两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