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 一个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与一个青楼舞姬相识在秋夜。他们之间没有惺惺相惜,只有软语温存间的彼此利用,春宵一度后, 相忘于江湖。
而那个刚刚出生就被?舞姬丢弃, 卖给黑市人贩子的婴儿,就是他。
梦里?度过的一生简直暗无天日,在他的世界里?, 四季不分,无色无味,他的心是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不靠眼睛和四肢去感受人间, 只靠两柄剑, 拼凑起对周遭的认知。
人间于他而言, 是一场下不完的大雪。
他在大雪里?坎坷前行,身后无退路,身前无希望, 身旁更是空无一人。
许多事可以用刀剑解决,但更多的,那些需要用心去做的事, 他一件也办不成。因此,即便有过初露锋芒的光鲜,也很快就被?打回原形。
他从空心的冰,变成了?受人操控的傀儡,沉浸在熟悉的杀戮中,年复一年,斩下的头颅数不胜数,建立显赫军功, 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所有人都有七情六欲,他却说不出哪怕一件非要不可的东西。
没有来处的人,要如何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呢。
于是,他在自己声名显赫的十八岁,迎来了?人生的终点。
那一夜,军营哗变,曾经卑微臣服在自己膝下的几位将军纷纷向他举起了?刀,可笑的是,他也从未信任过他们身为死士的本能让他不会相信身边任何能称之为“同类”的人。
他单枪匹马从军营杀出,恍然间感到天地之大,竟无他一处容身之所。
短暂的犹豫后,他选择回京,不是因为他多么?相信平昌王,只因为他朦胧的想?要奔向什么?方向,宁愿死在路上,也不愿留在此处束手?就擒。
他握紧银枪,紧紧抓住这几乎与自己融为一体的杀器,是他与这人间唯一的连接。
回京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柔弱的女子,奔跑在雪地上,身体似乎比飘落雪花还?要轻,手?无缚鸡之力,自己只要轻轻一捻就能拧断她?的脖子,可她?却那么?拼命的向前跑,一刻都不曾停。
她?要去哪里?呢?
她?坚定的目光在看向何处?
那一刻,仿佛迷途的人望向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她?对他或许没有任何意义,又或许,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于是他在她?面前勒紧了?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不认命的女子,透过她?水灵的眼睛,看到了?她?身上饱含的、自己却不曾拥有的,身为人的信念与灵魂。
刹那间,他头脑里?出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他要留住她?的命。
在前途未知的雪里?,他接住了?一朵花。
当冗长的梦渐渐被?雪白填满,景延久违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的青纱帐,对面打开一条缝的窗户外,是染上金黄的树,秋意浓浓。
他缓了?好久才感觉身上有了?力气,转头看向屋内,摆设古朴简单,堆满了?书架的医书,显眼的衣柜和桌上雪白的瓷碗。
像是女子的闺房。
外头吹起一阵风,刮的窗框轻晃,正当他以为冷风要涌进屋里?,门从外头推开,轻手?轻脚走?进来的,是面若桃花、衣若摆柳的温婉少女。
眼中灰暗的世界闯进一抹亮色,景延顿时?感到心口一震,又是那股奇怪的感觉。
他眨了?眨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
“你?醒了??”沈姝云看到苏醒的少年,倍感惊喜,忙不迭走?近上前。
熟练地从被?下摸出他的手?来把脉,又翻开被?子,轻轻翻过他的身体,查看他后背的伤口恢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