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本来不应该和秦桑栀走得那么近的。

留在她身边,已经是极限了。他可以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躲避郎千夜的追杀。

凡是溢出了“活命”范围的好,似乎都是不应该接受的。

但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深深的罪恶感,和矛盾的抵抗心理,似乎都败给了趋于温暖的本能,以及在他真正凭借自己的双眼认识秦桑栀后,从内心深处发酵而出、被他极力忽视、却无法否认的,对她的好奇与朦胧好感。

一张圆桌坐了三个人,厚此就会薄彼。

桑洱额外照顾谢持风的举动,像是在空气里划出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分出了两个阵营。

裴渡面无表情地盯了对面的二人一会儿,垂下了眼,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只蟹,剥了会儿蟹壳,冷不丁地“嘶”了一声。

桑洱听见,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张地问:“怎么了?扎到手了吗?”

裴渡轻轻地“嗯”了一声,摊开掌心,只见他食指的指腹上,冒出了一颗深红色的小血珠,满脸无辜沮丧:“有点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来,我给你处理一下。”桑洱二话不说,拉过裴渡,带他离开了饭桌。

裴渡没有抵抗,乖乖地随之起身。在桑洱看不见的地方,他侧过头,余光与谢持风的目光于半空短促地相撞了一下。那浅褐色的眸子里,淬了某种邪气的小毒刺,张扬地一晃。

既要教人知道他占据了上风,又要教人拿他没办法。

谢持风脸色微变,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这个人……是故意的。

被鱼虾蟹的骨头刺到手可不是小事。而且,裴渡的手现在还粘着一些蟹身的油。桑洱将他带到了药室,轻柔又仔细地给他清洗、上药。

裴渡托着腮,散漫地望着窗外的黄叶,片刻后,瞥向了桑洱低垂的眉眼。

比起他以前受的伤,现在被蟹壳扎到手指,只能算是挠痒痒而已。她的动作却很小心翼翼,仿佛不愿意他再多受一点点疼痛。花的时间,也比正常时候多一倍。

在这个时候,裴渡还不明白,这一份在此刻的他看来,多少有点可笑和多余的疼惜,其实都伴随喜欢与偏爱。

它们远比他以为的更珍贵。

也不是说给了他,就永远是他的。

包扎好手指,裴渡不能再剥蟹壳了。桑洱只好担起了为他剥壳的职责。

桑洱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谢持风碗里的蟹钳子小山也不再堆积了。

谢持风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徜徉过了几分怅然若失。

人真奇怪。

在东西捧到面前时,还不觉得自己有多需要它。

等没有了,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想要的。

平静水波下的暗流漩涡,难以窥见。时日变迁,秋去冬来,日子过得倒也算是舒心安宁。

但恰恰是因为这日子太普通,对裴渡而言,才更不普通。

这半年的俗世生活,是裴渡迄今为止,最安宁的日子。不再孤独一人,漂泊无定,不再刀头舐血,时刻担心有人取他首级。

而奇异的是,这么家常的生活,他居然没有过腻,也不认为它像一潭死水。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若非要挑一个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谢持风的存在。

到目前为止,裴渡还能勉强与他和平相处,也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始终是占据上风的那个人罢了。

因为多了谢持风,最近,桑洱去东街那边探望蓝颜知己的次数骤减。有时候,因为这群“小妖精们”的邀约,桑洱不得不走穴,一天连跑三四个地方,才勉强应付下来。

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