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桑洱含蓄地说:“我也不是经常这样的,只是看你合眼缘。”

“哦……”裴渡拖长了声音,想了想,反问:“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桑洱将手搁在膝上:“我叫秦桑栀。”

裴渡绽开了一丝浅笑,支着腮,视线在桑洱的脸上逡巡,似乎在评判,或者说,在思考着什么:“我看你也没比我大几岁,不如我以后就喊你做‘姐姐’吧。”

这声“姐姐”,乍听上去,颇为纯稚乖巧,听得人心情舒畅。可表象之下,却仿佛藏了某种冰冷彻骨的讥讽和嘲笑。

“好啊。”桑洱似乎没听出来恶意。毕竟,一个那么像秦跃的代餐,刚认识就有了亲近自己的苗头,她是喜出望外的,自然不会往坏处想。顿了顿,桑洱又问:“话说起来,究竟是什么人把你伤成了这样?”

诚然,桑洱对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作为收留、医治裴渡的人,如果她对裴渡的伤一点都不好奇,在裴渡看来,反而更怪异,只会引发他的怀疑。其次,作为舔狗,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那么像秦跃的少年,肯定很上心,不可能连问都不问一句。

“说来话长。”裴渡的神色很自然,寥寥数语,将自己的来历重新包装了一次。

在他编的鬼话里,他是外地人,家父欠了赌债,得罪了人,让无辜的他也受到了连累,被追杀到了泸曲。虽说在危机关头甩脱了麻烦,可人也撑不住了,才会晕在巷子里。

撒谎不打草稿的小骗子。

不过,稍微一想,就知道他为何要撒谎了。这半个月,秦家之事在泸曲闹得人人皆知。若裴渡不撇清来历,难保会不会被桑洱怀疑到他的身上。

桑洱心想,表面则露出了相信的态度:“原来是这样。”

看时间不早了,桑洱起身,靠近了床。裴渡的笑意一敛,身子不着痕迹地紧绷了起来。却发现,桑洱只是过来给他掖了掖被子:“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熬药。”

“好啊。”裴渡轻轻扯了扯嘴角,又一次说了那个称呼:“谢谢姐姐。”

等桑洱离开以后,房间静了下来。裴渡唇畔的笑意止歇了一下,又忽然间,慢慢扩大,仿佛觉得很好玩一样,肩微微耸动:“姐姐……姐姐。”

他之所以会认得她的脸,是因为在半个月前,他潜入秦家的那一夜,在府中的某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张画卷。

画上勾画了一个少女的身影,正是她的脸。

刚才,桑洱亲口说出的名字,也和画卷的右下角对上了。

秦桑栀。

来到泸曲后,裴渡并没有冲动行事。在行动前,他事先调查过董邵离一家,所以,他知道秦桑栀是何人。

据说,秦家很重视这个养女。供给她的吃穿用度,皆为上等,不亚于对他们的亲生儿子。

裴渡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他这个私生子,在董邵离的眼里,恐怕只是一个低贱如尘埃的拖累品。

而秦桑栀,一个与秦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却因为受到了秦家二老与秦菱的喜爱,自小就养尊处优。

没有挨过一天的冷和饿,没有被人打过,更没有经历过耻辱的墨刑,日子过得比他滋润多了。

更讽刺的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的董邵离,为了讨好秦家的岳父岳母和妻子,竟对这养女也摆出了一副好父亲的虚伪姿态。

在调查秦家旧事的期间,裴渡顺蔓摸瓜,得知了在三年前,秦桑栀就因为某件事而搬出秦府了。

似乎有人对当年的事下了封口令,裴渡问了一圈,也没有查出内情,便猜测,秦桑栀应该是因为一些家庭琐事,而与养父一家有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