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屈指可数,因为他的确是个勤奋听话的孩子,一直按照她为他规划的人生道路破风前行,未曾有偏差过,纵然连她有时都觉苛刻,他也从来没抱怨过。在外人眼里,他是天才、是学神,但她觉得他若肯再加把劲儿,还可以更优秀。
她察觉毛巾起了热意,取下,仔细打量他脸颊的红肿和紫青的指印,轻轻问:“疼不疼?”
乔宇默了默:“不疼。”他平静地说。
乔母蓦得眼眶泛红,掩饰地站起,重新拧来冷毛巾,乔宇接过:“我自己来。”按在面颊上,很烫,毛巾的冷也就瞬间反应,很快就麻木了。
乔母还是没抑忍住眼泪,一哭起来,嘤嘤地,纵是再厌烦她素日为人者,都会在心底感叹,她当年带着年幼的儿子,从新疆回到上海,至亲不亲,蜗居破旧,工作繁重,尝遍生活艰辛和世态炎凉,用弱小之躯独自抚养儿子成材,她没有走歪门邪道,堂堂正正做人,再有什么错,那是时代烙刻的伤疤,是可谅的。
而对于乔宇来说,更深知姆妈为他放弃了自己的一生,包括丈夫、家庭和幸福。她只有他,他们相依为命。
一种深切的自责和愧悔感如巨涛骇浪迎头拍击而来,比往昔任何时候都猛烈,他觉得窒息,喘不过气,心突突在嗓子眼跳,想把它吐出来,如果没有心,痛苦也就一并消失了吧。
如果他幼年知事,有谁愿意聆听他的心声,他宁愿死,也不要姆妈牺牲自己,他性格敏感脆弱,承受不起生命之重,亦难承受生命之轻。
乔母愈哭愈心有不甘:“你这次无论是记小过还是大过,市三好学生日后再无缘,高考失去加分机会;卢中每年有保送复旦交通的名额,你也没资格入选了.....” 他忽然低声说:“姆妈放心,我无须加分或保送的资格,也能考取复旦交通这样的名牌大学。”
“谁知道呢!你别太过自信。”乔母心想他还太年轻:“高考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铁板钉钉稳上大学的学生子掉马的太多了,能保送那不是更好!你非要和那些二流子打架,把自己大好的机会葬送进去......”
“我想困觉了,明早还要上学。”他上床去睡觉,听见姆妈坐在灯下还在絮叨不停,不用细听也知道,她在历数数年的苦难,她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的付出,非得一吐为快才尽兴。
他翻个身面向墙壁,手里捏着梁鹂给的药膏睡着了。
陈宏森洗个热水澡出来,姐姐姐夫不在,陈阿叔有吃夜宵的习惯,陶阿姨去把晚饭吃剩的馄饨用油煎一煎,再送过来。陈母坐他旁边,招呼陈宏森过来,开门见山:“倒底因啥原因打相打,为篮球输赢只能骗鬼。”陈宏森道:“侬骂校长老师是鬼!”
陈母脸色一沉,看向陈阿叔在吃煎馄饨:“吃吃吃,就晓得吃,儿子也不管,以在可好,要记过受处分,陈家光荣色特了。”
陈阿叔道:“这馄饨煎得好,两面焦脆,嚼着生香,再有些辣椒油蘸蘸伊它更有味道。”陶妈禁不起夸:“先生等着,我去倒一碟子来。”
陈阿叔讲声麻烦侬,再看向陈母,挟只让她尝尝,见她不吃,便咬一口,边嚼边说:“他要这样讲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又不是小朋友,厉害轻重总晓得,睁只眼闭只眼算了。”陈母瞪他一眼:“就是你惯的他无法无天。”
陈宏森见危机解除,趁陶妈拿来辣椒油溜回房间,从床底摸出一本 《Playboy》,翻翻突然觉得也没啥意思,又扔回床底,把灯拉灭,眼睛乍然发黑,适应后,面前还是亮的,窗外正对着淮海路,巨幅招牌广告镶着霓虹灯,闪烁着一团红雾进了他的房。迷糊中听到有人敲门,他问:“是谁?”
门吱扭从外推开,一个女孩儿探进头来,抿嘴笑道:“你睡觉啦,那我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