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十九岁之后,最痛苦不堪、暗淡无光的那几年里。
在拉着窗帘的简陋出租屋里,没日没夜地写那些剥离开他自身血肉的文字时;在饥一顿饱一顿、勉强用面包泡面老干妈度日时;在凌晨三点盯着手机短信,木然又绝望等待那笔罪恶的稿费到账时。
他极偶尔地会想起九岁那年的云陌。
想起九岁那年遇到的那个爱吃草莓蛋糕的孩子。
于是二十二岁的迟晏,在安葬完迟沈忻之后,在孤身一人走了趟大兴安岭后,鬼使神差地搬回了云陌这座荒凉的无人别墅里。
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以为,这一次在同样的地方,他能再次获得像十三年前那样无暇的天真与快乐。
直到有一天。
有个女孩子在他心情最烦躁的那天,敲开了他的门。
“我外婆让我送点心来。”
“我外婆叫孟亦青,就住在那边。”
他顺着女孩儿的指尖看过去。
记忆里那座小楼没有如今那般矮,门口的桂花树也没这么高。
他迟疑着,把视线投向门口这个女孩子。
辨认了许久。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早就褪去了三岁时候的婴儿肥,眉眼依稀有着儿时的模样。
白皙的脸尖得快要脱相。
她依旧像小时候一样,非常有礼貌。
可眼底却没了当初热烈的神采,无忧无虑的自由和小霸王般明火执杖的嚣张。
反而瑟缩、畏惧、局促又不安。
她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成为一个快乐、自信、闪闪发光的大人。
也已经全然记不得他。
迟晏盯着这瘦弱的女孩子许久,心底的某处隐秘净土在寸寸塌陷,残忍到血液和呼吸都开始凝滞。
时间最擅长撕碎所有天真的灵魂和信仰。
那漫长的几秒钟里。
他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她没有梳羊角辫的头发,问问她现在还喜不喜欢吃草莓蛋糕,知不知道除了大海和天空以外的蓝色。
可他终究没有。
只是收敛了生人勿近的气场,将猩红颓丧的烟头摁灭在门框,侧过身让出一半的空间。
“进来,要脱鞋。”?
? 57、雪山和绷带
去年夏天, 爷爷去世之后的一个月内,迟晏大二之前写的几本小说经过了几年的沉寂,都陆陆续续被挑中,签了各项影视、出版、周边版权……关注度上来之后, 有一本长篇更是一举拿了当年的木华奖。
高额的版权费在那个他已经不需要的时机纷沓而至, 如同上帝开的一个玩笑。
他将一部分版权费投进了表哥贺季同的文学工作室, 作为合伙人入资资金, 随后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大兴安岭,之后便搬回了云陌。
这一年里,他在云陌这幢儿时住过一个学期的别墅里闭门不出,没日没夜地在准备他的新书。
《大兴安岭的林中人》。
可惜一年以来,却没能写出任何令他满意的文字。
大纲、人设、文风, 这些原本如同本能一般信手拈来的东西,如今却步履维艰。
许多个夜里, 他躺在床上,在黑夜里盯着自己的双手,觉得这十指上曾经被赋予的天赋与能力, 似乎被无情地褫夺了。
截止今天,在这个女孩子敲门之前, 他恰好推翻了第十二个版本。
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自然也丝毫没有叙旧的心情。
迟晏蹙眉踢开歪七扭八的几个空酒瓶,径直往里面走。路过玄关时, 他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子低着头脱了鞋, 乌黑的眼睛怯懦地盯着黑黝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