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漫新!”

许重绕过灌木丛走进来,看到李漫新像平时对他一样,钻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孩怀里。

周末还穿着校服,袖子和前襟上布满黄黑色的污渍,眼神畏畏缩缩,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看就是个穷鬼。许重上前一把就把李漫新从对方怀里捞了出来。

人被抢走,周明远莫名一阵愤怒,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这个稍微比他高一点的来者对他的敌意,就像是两人在争这个叫李漫新的男孩。

“你不是说你不乱跑吗?”许重厉声道。

李漫新没有注意到许重在生气,拽着许重的胳膊急切道:“许重,他手上流血了,我们带他去我爸爸那里治一下吧!”

许重用一种鄙夷又恶毒的眼神望向周明远,在这个眼神里,周明远突然意识到,他和他们是两种人,而他就像是一个起了贼心,偷偷摸了别人的宝贝的小偷。

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眼神,自卑、不堪和羞耻像阴影一样铺天盖地笼罩住周明远。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家庭困苦、生活拮据,却因为身边的老师、同学和自己的情况大差不差,并没有觉出什么比较带来的精神痛苦。贫穷就像一把不断在磨刀石上削磨的刀,积攒多年,终于在这一刻捅向了他的心脏。那些超市里不能买的零食、商场橱窗里崭新的衣服、只有弟弟的房间里才有的家里唯一一台空调,原来都像面前漂亮、白净又纯真活泼的李漫新一样,是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

此刻周明远唯一能够想到的维护自己自尊心的办法,就是逃跑。他迅速从草坪上站起来,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他想跑,他的内心想要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的身体却只是在僵硬地走着,因为跑开会让他已经碎成片的自尊心被彻底碾为灰烬。他听到李漫新在身后喊:“你去哪里!你的手还在流血!“

“你为什么一直拽着我!你放开我!他要走了!”李漫新想要甩开许重,许重的手却像钳子一样,要把他的手腕骨捏碎。

许重的脸色阴沉地可怕,他只是抓着李漫新,却不说话。李漫新茫然地看看许重,又看看周明远的背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他冲着周明远喊道:”喂!我下周还来这里找你,就在这个亭子这里!“

许重拖着李漫新,回到楼下,把他塞到父亲的车里,重重地关上车门,又走到驾驶座前,把车钥匙拔下来,把李漫新锁在了车里。

李漫新被推到后车座上,干脆就在座位上躺下。许重偶尔会出现这种阴晴不定的情况,李漫新每次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许重从楼上下来,打开车门,推了推李漫新的腿,也钻进车里。李漫新换了一边,躺在许重的大腿上,仰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你说过不会乱跑。”许重生气地说。

“可是我也没有走几步呀。”

“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和别人玩。”

“为什么?”

“你忘了我们小区那些小孩了吗?”许重说。

他们住的小区里有一些小男孩欺负过李漫新,被许重教训跑了。

“又不是所有人都那样,”李漫新说,“我同学就挺好的。“

”你能不能听我的话?”许重不满道。

“我不听,”李漫新说,“你说的又不对,我干嘛要听。”

许重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人贩子,他假装受伤,等你和他一起走,就会有大人在路上把你抓到面包车里。”

“啊?”李漫新愣住,这个他倒是没有想过。

许重看他被骗到,继续说道:“他们会把你拐到大山里,让你每天在山里干活,你再也见不到你爸爸妈妈,也再也见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