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积着一层白白的雪,晶莹剔透盖着下面的一切花草。裴岫来得早,梧桐院还没来得及去扫雪。
裴岫侧首对一直侍立身边人道:“去采些雪来,要?那棵树顶上的,你知道规矩的。”
姜佩兮收回落在外?面的目光,树上的雪,裴岫要?的是梧桐树叶上的雪。
照着他挑剔的性子,当然不会要?树上落下的雪,看来得让仆从爬到树上去取雪。
可这么折腾又是要?做什么呢,这般想着不由?便问?了出来:“裴主君要?雪做什么呢?”
裴岫看向姜佩兮,难得抬眼,一直搭着的眼皮此刻完全掀起,漆黑的瞳眸全部露出来,他音色凉凉:“你喊我?什么?”
姜佩兮呼吸一窒,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袖,讷讷出声:“表哥……”
“这下还忘么?”
自从撞见他神情似愉悦、似松快地拧断别人的脖子后,姜佩兮每每看到裴岫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便会不由?自主害怕。
她垂下眸,逼迫自己不去想他手上沾血的样?子,勉强稳住心神:“不会了。”
裴岫又靠了回去,将自己裹在大裘里,他懒懒的,慢慢丢出一句:“这才乖。”
随后瞥眼看向外?头,慢声解释:“你这茶我?喝不惯,还是我?来烹了。”
裴岫性子执拗,自幼时便只能顺着。
而今他做了多年的主君,怕是更容不得人违他的意。
反正也不要?紧的事,姜佩兮安慰着自己。
抬手让侍女去拿一套烹茶器具,随后又轻声道:“拿那套白瓷的,还没用过的那个?。”
裴岫目光又落到了她身上,他们已?经?七年不曾相见。
她说的一点没错,阳翟很忙,他根本抽不开身。
朝端失了手,他的确该收拾烂摊子,但并不需要?大老远地亲自到建兴来。
写封信,派个?心腹来传达也就罢了。
自从做了主君,他便一直很忙,沉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
少时不懂,后来才逐渐明白,无数血脉相连的人,敬仰着、奉他为终身的信仰是何种感受。
是逃不掉的责任,是渗透到每一次呼吸的使命。
也是因为这些,酿造了他们之间的悲剧。
建兴并不安定?,刚刚镇压了叛乱,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
何况京都的事情也麻烦得很,阳翟在拥帝中败北,新帝对裴氏、对他都虎视眈眈。
他不该来的,不该将自己置身险。
沉浸于世家阴私中的裴主君对自己这一趟的危险再清楚不过,但他仍旧来了。
他终究是有私心的。
仆从取来了雪,裴岫慢吞吞回过神,拿过已?经?摆放好?的茶具,慢慢擦燃烛火,开始烹雪。
看着晶莹的雪慢慢化开,一点点凝成水滴。
他许久没有这样?静静等着一壶水开。
似乎是他们开始频繁争吵后,又似乎是她开始阴阳怪气地讥讽他为“裴主君”后,又或者是更久之前……他早已?失去等待的耐心。
裴岫极善烹茶,姜佩兮自小就知道,他烹茶的动?作行云流水,风骨俊雅,恍若山间隐士,美得像画一样?。
不过片刻功夫,清幽的茶香就漫了开来。
他倾身将茶盏递到姜佩兮手边,便又靠了回去,神情却?似乎落寞了下来,一下变得很疲惫。
裴岫捧了茶,窝在椅子里,垂眸看着手里的清茶:“佩兮尝尝怎么样?。”
姜佩兮捧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的确很好?。
他茶烹得好?,连她母亲那样?挑剔的人,都对他的手艺盛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