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七年,回天无力的吴中陈氏、宛城王氏、江陵姜氏也相继垮塌。
大世家分崩离析的瞬间,无数小世家也在灰飞烟灭。
自此,九洲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各地开始以天堑为据,划界而治。
被世家统治千年的九洲,不再有统一的年号,也不再有能坐下来谈判的机会。
狼烟与战火,成了此间生民唯一的沟通渠道。
无数鬼斧神工的古迹,巧夺天工的庙宇都在烈火中坍塌,被夷为平地。
游历天下的静恩,跪在那些曾经繁华昌荣的街道,而今硝烟弥漫的尸骸上痛哭。
儒学蒙尘,天道不再。
已迈入知天命年纪的静恩,在烽火四起的城池里,一次次闯入火海,抢救那些在过去随处可见的书籍。
哪座城池出现战火,哪里就有静恩的踪迹。
她的道袍不再宽大,她的拂尘不再飞扬,她青白相交的头发被烧得像着了火星又灭了的稻草。
而她牛车上的书籍却越摞越高,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静恩把书与孩子带回丰安山,交由弟弟与弟媳管理与照看,随后便再次踏上征途。
明复总是于胆战心惊中,等候阿姐的归来。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每次回来的阿姐都比原先更为苍老。
归来的阿姐,也总会笑着打趣他,“你如今的样子,也确有几分像儒学泰斗了。”
他什么样子呢?
苍老,佝偻。前半生吸食着民脂民膏的长大的姐弟,如今成了养一大家子的老太老头。
不知道是战乱起的第几年,反正自九洲分裂后,也没人再去记年份。
反正静恩老太离开丰安山后,三个月没归来,再半年也没归来。一年后,还是没归来。
明复就知道,不用在等了。
他亲手给阿姐建了衣冠冢,然后通知所有被她救回的孩子来磕头。
之所以没让上香,是因没钱买。
但光磕头,也够磕了。叫来时,只让每人磕一个,但有许多人都多磕。时间被耽误了不少。
一个小小的衣冠冢,怪可怜见的。
被人群足围了五日。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抢下即将被毁的书籍,又救回来这么多孩子。
明复觉得,阿姐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不知等了多少年,明复也垂垂老矣,成日有口气没口气地喘着。
九洲才终于形成两个强大的邦国,不再频起战火。由长江而分割,南边一个,北边一个。
这两个邦国在尚未稳定之际,都追封起曾经为县君,而后出家入道的静恩来。
依据多年前统一王朝的旧制,静恩被两边同时追封为长君,位同国公。
可读书人从不称呼她为“静恩长君”,而是称呼她为“慈君”。
慈君者,母之称也。
她是天下学子的母亲,救下了书,救下了人。
那些在战火年代里,被世人视为无意义的、微茫的、不足与人道的星火。
在此后,成为照亮夜幕的天光。
自此,九洲学子不论国别,入学开蒙皆需三拜。
拜天地,拜圣人,拜静恩慈君。
作者有话说:
①“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出自《庄子·天地》
②“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出自陶渊明的《形影神三首》
③“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出自苏轼的《江城子》
从昨晚凌晨写道现在,中间就吃了两顿泡面,我这真的(长叹)
前世线总算完了(安详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