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出气比进气多的时,他听到有人说:“你如果能活下来,就跟着我吧。”
项从眯眼看向声源。
晃眼的光芒下,开口的途径者身着素简的周氏制服。
项从看不清途径者的脸, 只能确认那是周氏子弟,确然能收留自己。
有了归处且不想死的死士,顺利熬过应收之惩, 之后便以一个瘸子的形象跟了新主子。
新主子的出身与项从的旧主比起来, 差远了。
但项从对新主很满意。
他待下极宽和, 像是没脾气的面团,凡事不计较,仿佛不论什么都能马虎地敷衍过去。
就在项从觉得新主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只能围观建兴大人物们的斗法时, 主君死了,成公定公反了又败了。
而他跟着的新主成了赢家。
尽管获封又掌控权势,可新主没什么变化, 他还是如之前那般温吞和气。
哪怕是立场相左的政敌, 他也总是宽大处理。该杀以防后患的, 只软禁。该限禁以免犯事的,只调出建兴。
早在平定之初,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两位县公叛乱这事儿牵扯甚广,会死很多人。
可没有。除开硬找死的,都放过了。
而株连必搞的审讯,也几乎没有。
这让跃跃欲试、准备大展拳脚的项从,惋惜自己一身本事没处使。
不过这也没什么。
自跟了新主后,项从不再执行那些无法摆到台面上的阴私,他需承受的风险近乎归零。随着新主出访世家,莅临检阅地方,他的日常也过得越发体面。
以至于疾驰后策马徐行的恍惚间,项从总会怀疑自己已不是只能潜伏于暗处的死士。
虽然很不敬,但项从还是捺不住对主子进行评判。
新主哪都好,就是太念家了。
无数次的霜雪隆冬,新主总是不顾道阻之艰,坚持返回建兴。就是晚些回去又怎么样呢,非得这么急。
若还赶在年关前,新主的归程则几乎不会安排休整的时间。哪怕在交加的风雪中彻夜赶路,他也毫不犹豫。
每遇上这种情景,项从都会在心中腹诽。
可等返回建兴后,在新年的喜庆中,拿到夫人给的厚实红包,项从便又会觉得,是该念家。
这谁能不念?
夫人很阔绰。
每个向她拜年、说吉祥话的人都会得到红包。
夫人很少露面,偶尔的露面,尽管有脂粉装点,也盖不住心神透出的憔悴。
她像是已病了很久。
建兴有许多关于夫人与新主的闲话,他们说夫人孤僻自傲,说新主出身寒微;说他们关系疏离,是世家里最为失败的联姻。
可项从觉得传言非实,夫人与新主分明很要好。
新主有时也会因事件繁琐,人员芜杂而恼火。
翻阅文牍后,他坐在哪一言不发,吓得来访的议事者诚惶诚恐,不敢喘气。
可倘若夫人此时进来,新主便什么脾气都没了地起身去迎她。
随后便是压低声音的絮絮叨叨,“冷不冷。不舒服么。找我么。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许是不愿让外人知晓。
尤记得有年初夏,夫人与新主站在花儿正盛的花圃旁。夫人择了朵大花,簪到新主发间。
那花很大,开得艳极。
总以端肃规整见人的新主戴上后,很显滑稽。
他约莫不知道自己的滑稽模样,所以才在夫人发现有外人来访,而要取下那花时,百般不情愿。
“不是说要送给我,怎么又要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