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杀了我的,随时。”
周朔取出匕首,递到妻子手里,又握住她的手将匕首的抵到自己颈间。
“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把命还给你。”
剔透清浅的眸子抬眼看他,有如腊月的寒冬,“你以为我不敢吗?”
“姜郡君还有什么不敢的吗?”颈脖的凉意下传来阵阵刺痛。
周朔看到妻子的袖口被血液染红,屋里出现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妻子的身形摇摇晃晃,她快站不稳了。周朔意识到。
他想象自己死后,妻子因站不稳摔倒,而被地上瓷片割伤的画面,还是抬手扶住她,“这边会伤着你,到那边坐下好不好?”
“你惺惺作态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她满眼都是笑地看他,“你要死,也别死在我眼前。”
她分明在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尖刻,“我嫌脏。”
周朔静静地听。
他看向那曾经说会庇护自己的所爱。
找不到了。
再也找不到那满是疼惜与爱护的目光了。
认命的失败者离开锋利的刃口,狼狈地转身向外逃散。却在将迈过门槛时,他顿住脚步,回身看向明灭不定的烛火,忍不住去控诉:“你对我……”
“总是这么刻薄。”
在这之后,歹徒刺杀三皇子的消息传遍九洲。
歹徒的尸身被皇室拨皮抽筋,丢到建兴山下,引起骚乱。京都当然知道刺杀者的主使是谁,但因没有证据,只能以此泄愤。
又不知道是谁,把山下的骚乱碎嘴到妻子面前。
他再次不动声色地将梧桐院侍奉的仆婢全部更换。而对于妻子想给死士收尸的要求,周朔当然不会同意。
他给出诸多不可行的理由。
妻子给出的回应,则是沉默良久的枯坐。
周朔只好起身去扶她,“回去吧,大夫说你不能忧思。”
“帮我……”她拽住他的衣袖,声音微弱,却倔强地偏头不愿看他,“求你……”
周朔心口骤然收紧,他用手帕擦去她的眼泪。隔着衣袍,握住她的手腕。话到这儿,除了答应别无他法:“好,你放心。”
为给死士收尸,他又跟建兴上下吵了个遍。
或许是因同为死士的悲悯与共情,周朔选择将这个死士体面安葬。
还不知道他死后有没有这样的待遇呢。在做决定时,他忽而嘲笑未来的自己。
一段长久的关系,总需要有人做出退让。
过去的周朔总以为,在与妻子的相处中,他是那个包容者。可直到关系彻底恶化的当下,他才知道,他们关系的包容者自始至终都是她。
过去那些愧疚与歉意,是因为她想接受,所以才有效果,他们才能维持融洽的氛围。
而一旦她不接受了,周朔便无法为缓和关系做出任何有效的努力。
认清处境的周朔很少打扰她,只偶有时心中的荒芜与空茫实在难以忍受,他才会坐到床帏外的小凳上,跟她说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
她从来不理他。
而在妻子愈渐病重的日子里,唯有一次,她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一句话,却把周朔逼得落荒而逃,甚至于在此后的好几日都不敢来看她。
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却比匕首割开颈脖还疼。
“你放过我吧。”她说。
这是之于失去妻子多年的周朝明,每每想起都难以承受的话。
她要他,放过她。
对她的爱与恨,在此后独处的岁月里,交织着缠绕在一起。周朝明很难说清对亡故的妻子到底是爱居多,还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