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婚后，往往需对本家避嫌，出身越好越需避嫌。

主要是怕主妇与娘家里应外合，把自家的基业拱手送人。

当初周朔不声不响带她回江陵，周兴月发那样大的火，多少也有这层原因。

而眼下周朔这番话，话里话外都是在告诉对方：你夫人马上就要和娘家里应外合，日后的上郡恐怕就不是你的了。

姜佩兮抬头看他。

周朔面上的笑淡淡的，仍旧是那副客气温厚的老实模样。

世家的这些暗流涌动，姜佩兮素来不关心。

她只注意到周朔的颈间沾了几丝头发，颈上的薄汗弄湿了那些发丝。乌发贴着白皙的颈脖，还有随着他发声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看着周朔微显的颈线，她忽而发现他有些清瘦。

姚简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姜佩兮全然不知。只是她猝然撞上那幽幽如深海般的黑眸时，才微微回神。

姜佩兮顺手就伸向周朔的左袖内，掏出他出门时替她收下的那方绢帕。

雪白的帕子沾上周朔微湿的颈脖，他颈侧的脉搏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指腹。

姜佩兮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周遭还是那么热闹喧嚣，暖黄的光落下来，把白帕子都覆上了层暖色。

他粘在颈脖上的头发的确是湿的，姜佩兮的指尖勾上了一点，连带着还碰到他微湿的皮肤。

周朔轻笑起来。

靠着喉结的指尖传来一阵酥麻，姜佩兮不解地看他。

他的眉眼都弯了起来，垂着眸，将那黢黑眸子掩了一半，余下的一半映着满街的花灯。

亮晶晶的，像是许多萤火虫在他眸子里起舞。

他把她的五指叩入自己的指间，才说：“这下不会散开了。”

周朔拉着她继续往前方走去。

姜佩兮不放心，又将那只闲着的手拉上他的衣袖。

感到牵扯，他垂眸看去，却又不由失笑：“我不会放手的。”

姜佩兮颔首，但牵着的衣袖仍旧没有放开。又想起刚刚周朔和姚简的对话，郑薄真的准备对上郡动手吗？

“郑氏真的要……”她没把话说尽，只留余音，意蕴深长。

周朔却看向她：“要什么？”

眼见这人翻脸如此之快，姜佩兮不禁皱起眉，带了些恼怒：“你刚刚和姚主君说的啊。”

都能告诉外人了，还不能告诉她吗？

周朔不明白这怒意从何而来，只能顺着解释：“我是什么人，郑主君能与我说那些？”

姜佩兮一愣，的确是。

周朔和郑氏半点关系没有，建兴又没和上郡结仇。

郑薄怎么会和周朔说这些？

可这就让姜佩兮更不懂了，“那你为什么和姚主君说那些？”

这不是毁人夫妻关系嘛，姜佩兮作为局外人可以不当回事。但姚简对着自家的基业，哪能不忌惮？

他看着向远处蔓延的花灯，出口的话带着些漫不经心：“姚主君为人轻浮，少思虑，不可与之深交。”

姚简？

想起在吴兴时他的口无遮拦，姜佩兮不由点头认可，说得对。

他没回头，只是继续往前走。

漆黑的夜空，热闹的花灯，一半天上，一半人间。

他沉默了好半晌，终究是没忍住：“实在是有些……”

不知怎么，素来宽和的他，此刻居然被一种名为不甘的情绪侵袭。

他还是对姚主君下了最终评价：

“不安于室。”

骤然听到这个耳熟的词，姜佩兮不由笑出了声。

当初姚简指责沈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