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精神很不好,吐了一路,几乎什么也吃不下。
分别前, 他把她的斗篷理顺, “佩兮先回梧桐院, 想睡就睡,饿了就用膳。不必等我。”
“你要去哪里?”
“尚德院,主君召我议事。”
“什么时候回来?”
“议完事就回来。”
这是主君第一次朝他发这样大的火,摔了文牍还不算, 连手边的茶盏都摔了下来,“你还知道回来?你还回来干什么?”
看着地面飞溅的瓷片与潮湿的茶叶,周朔不发一言。
“姜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没有我的允许, 谁准她返回江陵的?”
“佩兮回自己的家, 不需要得到建兴的首肯。”
主君被气得猛然站起身, 末了冷笑道,“那你呢,你也是回家吗?既然都赘到江陵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是我思虑不周,请主君降罪。”
“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你对她这样死心塌地?”
“这是我的安排,与佩兮无关。”
在这种油盐不进的回答里,上端的案桌被主人抬脚踹翻。
堆叠的书信文牍,摆放的笔墨砚台,齐齐从上方滚落。
主君的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终于她冷声斥骂道,“滚出去。”
周朔顺从起身。
“去外面跪着。”
即将退出时,上首的人怒意未消,“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那就是没法起来了。
他有些遗憾。
年里的尚德院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宗族子弟、外派亲族、地方豪绅都赶着在这几天向建兴的主人表忠心。
揣着金丝手炉,披着狐裘的周朦从他身边路过,“怎么不肯认错?”
“正在认错。”
“你应该知道,主君想让你认的错在哪里。”
“是我的错。”
“你跟盈之真是一个性子。以你的身份,犟下去哪里能得什么巧?”
周朦叹了口气,“盈之尚有根基,又有族人替他求情,还得被丢去南蛮受罪,不知几年才能回来。”
“你跟他学什么?就为了那点面子?当心从此再回不了建兴。”
周朔垂下眸,“那就不回。”
“你这一路……”
周朦没把话说全,只听上去有些惋惜,“好不容易才熬到这,就这样不要了?”
“红尘俗名,百年便散,我从不求身后名。”
天开始飘雪了,周朔看着纷扬的雪花,“一切罪孽因果,皆在我身。与她无关。”
临到天晚,尚德院燃起烛火,喧嚣的热闹逐渐归于冷清的寂静。
章何站在避开风雪的廊下,垂眸看跪在雪地里的人,“咱们是旧梁子了,周司簿。”
周朔抬眼看向来人,却不开腔搭话。
“既然周司簿看不起我,那就跪着吧。”
章何转头关照周遭的仆婢,“主君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消息。嘴都严实些。”
周朔对此没有异议。
他在逐渐空寂的庭院里,一片片数着落到身上的雪花。
看着它们积在身上,越积越多。
窃喜在心底慢慢涌现。
他攒住了雪,没有弄脏这片纯白。
他于翌日的清晨,再度见到所效忠的主君。
她被侍女簇拥着准备出门,看到他时神色略显诧异,又回头看身后的丈夫,“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旦说下去,便是要追究丈夫的阳奉阴违。
一个是死士,一个是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