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教授世家史的先生,会偶尔和他讲起曾经鼎盛昌荣的两仪府,会和他谈起曾经一度权势滔天的华阴。
他的唏嘘中满是向往与遗憾。
两仪府, 由桓家建在华阴的学府, 招收各家子弟。
多年前的世家关系要比如今好上许多, 坐镇一方的权贵们是同窗。少年时种种的丢脸糗事,在若干年后都被拿出来互相调侃。
而这样的两仪府,却在内外交困中被毁去。
那场前所未有的动荡,引得八姓两族重新洗牌,主家更是频繁更替。
甚至连被认为是世外桃源,一向不问世事的庐江温家也更换了主家。
唯一得以保全的,是自动荡未开始便宣告态度中立的建兴周氏。
笼罩在那段岁月里的阳翟也不顺遂,甚至是艰难。
曾如日中天的桓家,就这么被拦腰砍断。族人凋零,华阴的景象几乎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①。
而那个关口,阳翟的主妇来自华阴。
姑祖母的长兄与长嫂,在那场纷乱中以自焚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是向族人谢罪,也是给自己寻求解脱。
裴岫本以为一生坎坷的姑祖母会有满身的愁苦与消沉。但很意外,她是个和蔼且爱笑的老媪。
她似乎每日心情都很好,身上没有一丝的哀戚与悲痛。
裴岫和她说话,说自己看的游记,不过刚刚说了个开头。
老夫人便笑得乐不可支,拿巾帕擦拭有了褶皱的眼角,转头看向他的母亲,“岫哥儿多大了,怎么说起话来这样老声老气?”
她这话一出,大家便都笑。
那些忍俊不禁的笑意,似乎催得满堂含苞的花都要绽开。
裴岫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觉得这位姑祖母真是会找乐子。
似乎无论是何等无趣的事,都够她新奇得乐好一阵子。
姑祖母由她次子的夫人送回阳翟。
出身显贵的姜王夫人,对这位婆母谦恭有礼。她那时有着身孕,月份也大了,行动很不便,却常陪着老夫人说话,一陪就是一整天。
造访阳翟的姜王夫人还带来了她的长女姜琉。
姜琉很闹腾。
裴岫不理解怎么会有人的声音,吵到连房顶都盖不住。
他院落里栽种的蓝雪花被姜琉压折了,收藏的游记也被她画成鬼画符,满架的瓷器碎的一个都不剩。
那时的他觉得,姜琉是土匪,她一来简直就是土匪过境。
可姑祖母很喜欢这个闹腾的孙女,心肝肝似得把她搂在怀里,一点没把她的恶行听进耳朵里。
老夫人笑眯眯地将姜琉杂乱的头发理了理,随后才看向裴岫:“岫哥儿,我们阿琉好不好啊?”
他满脸不可置信,刚要诉诸小土匪的恶行。
端坐陪客的母亲却轻咳一声,向他使了个眼色。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一声:“好。”
“哦,好啊。那给你……”
姑祖母的话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她睁开笑眯眯的眼睛,看向旁边的儿媳,又笑起来,“那表婶肚子里要是个女孩,就给你做媳妇好不好啊?以后都和你在一起。”
年幼的裴岫吓了个机灵。
固然他还不太懂什么叫“给你做媳妇”,也不懂“要是个女孩”的前提。
但单单是“以后都和你在一起”,这几个字就能把他闹得头疼了。
这一应下来,阳翟从此以后岂不是得天天都土匪过境?
于是慌不急忙,生怕晚了从此再不得安生。
“才不要!”
他拒绝的太急切,也太干脆。
周遭的长辈一时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