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收回手,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跪着的人,“你可知错?”

周知璟梗着脖子质问,“敢问皇爷,臣何错之有?”

上官苍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混账东西,如此不知悔改不知变通,日后如何在朝堂在同僚之中周旋?

“皇爷,臣今日好好教训这个孽障。”

皇帝摇头,淡淡道,“不必,他既问朕,那朕便同他分辨一二,免得他以为自己平白无故挨一顿捶楚。”

“朕且问你,你是什么职位?你手上多少兵?带了多少人出京?”

“臣乃锦衣卫千户……”周知璟的话顿住。

皇帝心道倒也不算太笨。

“锦衣卫千户无诏出京,知道实情的人最多参你个失职,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你勾结乱党造反呢。”

“皇爷息怒!”听了这话,连上官苍都坐不住了,跪倒在地。皇帝起身,亲自将人扶起来,拍着上官苍的手安慰,“爱卿多虑了。”上官苍松了口气,惊觉背后竟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转向跪着的少年,“年纪轻轻便封五品官,十七岁的锦衣卫千户,莫说本朝,便是前朝也找不出第二个。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要这么着急立功?”

周知璟低垂着头,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句,他自然有自己的心思,他需要战功坐稳自己的位置,需要战功堵住别人的嘴,需要不断往上爬……

皇爷也没指望他回答,又道,“当初若不是你师父赶得及时,你这条小命就没了。你行事之前,可考虑过你师父你师兄?”

“刀剑无眼,习武之人哪能不带些伤,何况胜负乃兵家常事。”周知璟为自己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颇有些底气不足。皇帝冷笑,“你还挺自豪啊。”

“臣不敢。臣只是不明白,臣虽然先斩后奏,但臣到底是立了大功,陛下不仅不赏赐臣,还要罚臣,真是好没道理。”

“谁说朕不打算赏你?赏自然要赏,可该罚的也得罚。”

上官苍拼命朝周知璟使眼色,可惜少年年轻,且带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骄傲与大胆。他自以为功过可相抵,他绝不承认自己有错!或者也许他心里承认了,但面子上却仍要争辩一二。

“臣虽行事鲁莽,可并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况且臣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臣又没死,那两箭又要不了臣的命。”

话音一落,上官苍暗道不好,只见皇爷一巴掌扇向少年,将少年的头打得偏过去,周知璟捂着脸,只觉半张脸火辣辣的痛,双眼含泪怯生生望着皇帝。

“不知死活的东西。”

“去取藤条来。”

上官苍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藤条递上,皇爷没有接,朝周知璟道,“让他自己去。”

周知璟闻言,震惊地望着皇爷。皇爷淡淡同他对视,无形的压迫感压得周知璟喘不过气来,这是九五之尊,是一国之君,天下百姓皆是他的臣民,他打也是赏,罚也是赏。臣子直视天子面是为不敬,上官苍斥道,“孽障,还不快去!”

周知璟身后肿痛,每走一步都冷汗淋漓。前朝有一刑罚,俗称滚钉板,拦骄告状者需得赤身滚钉板,四五尺的钉子泛着寒光,滚过一遍去了半条命。周知璟感觉自己如今就跟赤脚走钉板一样,每走一步,都扯着身后生疼。他两只手肿得碰不得,只能指尖拽着裤子,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大步走过去。走到木桶边,痛得眼前一黑,少年竟差点栽倒在地。

周知璟盯着眼前黝黑的藤条,又有了新的难题,思索片刻,他只能一只手用力提着裤子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陷入难堪境地,一只手从木桶里随便抽出一根藤条,粗糙的表面摩擦高肿掌心,那是一种钻心的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却驱散了他的羞耻。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磨蹭,转过身缓缓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