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珏呆住,本能否认:“我没有偷。”
“偷用我家的水、电、煤气,不算偷吗?而且私闯民宅。”
宁珏小声:“我只是想回来做顿饭吃――”
话音刚落,宋烁就笑了声:“你的饭做得有这么好吃,还值得专门回来一趟吗?”
宁珏自知理亏,脸渐渐涨红起来,半天憋出了句:“可是会便宜一点。”
宋烁的笑意收敛,皱眉:“你的钱呢,都花光了?”
开学之前,虽说宁珏并非腰缠万贯,但也算小康。宋烁常给他发零花钱,加上家里给的生活费,不该两个月耗光,生活得如此拮据。因而宋烁问:“花哪儿了?”
没有听到回答,宋烁说:“不说的话,之后别想再进家里――”
“我补了个牙齿。”
宁珏指了指左边脸颊:“左边掉了一颗。”
说罢,宁珏又灌了两口温水进肚,假装自己很忙,避免宋烁再追问。但忽视了宋烁没什么眼力见的问题,他问:“哪颗牙齿?”
“没什么问题了。”
宋烁又重复:“哪颗牙。”
宁珏犹豫了下,只好张开嘴,稍稍仰头,给宋烁指倒数第三颗牙:“这个。”
灯光自上而下,形成一片阴影区,看不分明。宋烁皱眉片刻,忽然起身,身体前倾,餐桌本就长窄,因而他很轻易捏住了宁珏的脸颊肉,食指居然要往里探。
宁珏吓到了,挣动起来:“我靠――”
宋烁的声音一下冷下来:“说什么?”
先前宁珏笨但是乖,但不会说脏话。如今跑了两个月,什么坏的都学会了。这又让宋烁起了无名火,眼神愈加阴沉:“别动。”
宁珏陡然噤声,只敢用一双黑亮的眼睛可怜地望着宋烁。
但宋烁视而不见,冰凉的手指探了进去,一颗颗摸着牙齿。口腔是温热的,灯光下可以看见发抖的红舌,以及无法自控流出的一点口水。脸颊鼓起一点指节的形状,很柔软。
可能是探得太深,宁珏忍不住反胃,眼眶里攒了泪,很艰难地吞咽口水时,咬住了宋烁的指节,意识到后又松开了,怕宋烁再凶自己。
宋烁又探了根手指,轻轻捏着补过的牙齿,似乎想靠触觉判断牙医水平如何。
“花了多少钱?”
“两塞多……”两千的意思。
“怎么弄的?”在宁珏回答之前,宋烁又说,“再撒‘磕到楼梯’这样的谎,就把你舌头剪了,信不信?”
宁珏面露悚然,不疑这话,只是合不拢嘴,说话很含混:“有、有人耍酒疯,打到我了……”眼睛红红的,“所以才掉牙齿了,很痛。”
已经野了两个月的宁珏,会说脏话,弄伤了脸,被人打掉了牙齿。如同获得生命的布偶,非得在泥潭里滚一圈,棉絮沾湿了泥水,沉重得走不动路了,觉得疼了,才知道回来。
一个好的兄长,此时应该心疼、宽慰。可宋烁盯着宁珏的发旋,看着他狼狈、可怜、孤立无援,却是不合时宜地感受到一阵快意,那股快意几乎让他指尖发麻。
“不让我管,这才两个月,就把自己自己弄得这么可怜啊,”宋烁低声,“弟弟。”
看吧,没了我,你过得一点都不好。
被打之后,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找不到,没钱吃饭了,到头来能依赖的只有我吧。
也是这一刻,宋烁后知后觉发现,宁珏对他的指责并无错误,原先他在家庭中所厌恶的控制,确实在自己的身上完全复制了。
从小,母亲用规矩浇铸宋烁,即便后来宋烁挣脱出模具,经年累月形成的形状,也难以更改――不会直白表达、严苛要求、过度掌控。甚至变本加厉,全部施加在了宁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