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流浪的节日剧团或歌队,他们在路途中搭起帐篷过夜并非罕见。他轻轻地惊呼一声,脚步也轻快起来,几乎是无所顾虑地向火光投奔过去。
“别过去!”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低低地说,与此同时莱涅的胳膊突然被扯住,令他猝不及防。“别过去,除非你想惹麻烦。”那人又重复道。莱涅回过头去打量他,在昏暗的夜幕中,一个黑色影子紧紧贴在身后包裹着自己,但那并不是幻影。陌生人裹着曳地的长披风,风帽拉得很低。
“怎么?”莱涅警觉地说,既在询问前方的火光又在询问面前的陌生人。
“你有兴趣的话,不如看个究竟吧。”
他们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悄悄接近那堆在开阔地带升起的篝火。那些人显然是在流浪,男男女女遮蔽御寒的衣服都破破烂烂,寒酸至极。但是他们围坐在一起烤着火,柴堆噼啪作响,那些疲惫肮脏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满足的神采。一个老人站起来,用陌生的语言起头,带领着他们举起双手,唱起调子简单的歌来,姿态神情很像是一首赞美诗,但并不是拉丁文。莱涅观察着这些神秘的流浪者,琢磨了一会才辩认出他们使用的是捷克语。在歌声里他们分享着掰开的饼,同时用一个杯子喝酒。突然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些内容,那些方式,他只是在落满灰尘的羊皮纸线装书上读到过,那本书的名字给他的印象却很深《论异端之绝罚》。
“波希米亚……胡斯派信徒!”他骇然地说。
陌生人拍拍他的肩头。“能看出来,可见你也不是一般人。”他凑近他的耳边说道,态度很暧昧,分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既然如此就看清楚,这样的情景十分罕见,我们很幸运,在海德堡附近的森林里遇到了最著名的异端派别之一。”
他狐疑地转过身去直面着陌生人,风帽的遮挡使他看不清他的面容,这使他越发焦躁,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他并不答话,做了个手势让他噤声,“……你听见什么没有?”
“嗯?”莱涅怔了怔,对于突然的反问猝不及防,“你指什么?”
他没有回答,却拨开灌木丛,径直向前走去,接着用清楚洪亮的捷克语大声喊道:“他们来了!快跑!”
所有人,包括莱涅在内,惊恐地抬起头,屏息凝神,不知发生了什么。随后他们都听见凌乱急促的马蹄声朝这里逼近。尽管不能确认它们属于谁,但是任何人都清楚地明白它们象征不祥。他们来不及熄灭篝火便四散逃跑。下一刻几道冰冷的金属反光窜进视野,冲散了流浪者的队伍,那是大队穿着盔甲的骑兵。“在这儿!”有人大声喝道。
“跟我来!”陌生人一把抓起莱涅的手向森林深处跑。
“为什么我也要跑!”他反应不及,跌跌撞撞地跟着前面的脚步,反射性地脱口而出,“他们会以为我也是胡斯派!”
“假如有幸被发现,你认为他们会听你解释吗?”陌生人头也不回,讥讽地甩给他一句。
莱涅顿时哑口无言,只能任凭他拽着自己的手,在完全漆黑的森林里奔跑,视线、呼吸都混乱了,耳边掠过呼啸的寒风,夹杂着远远的凄厉的惨叫和呵斥声。唯一确定的是陌生人的耐力和体力强悍得出奇,在莱涅步伐踉跄时,他似乎仍不觉疲累。
不知他们跑了多久,陌生人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突如其来的放松使他一下子瘫软地靠在树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陌生人站在他身边,好整以暇地注视他一会儿,终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的体力太差了,”他像劝告老朋友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和缓地说,“不要总呆在书斋里读那些散发霉味的典籍,对你的身心都没有好处。”
莱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但是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