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韩奉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一场梦,或是虚幻。
“公公,”她轻声唤了唤他,喉咙中仿佛还有水,咳嗽了两声,眼眶跟着湿了。韩奉拿帕子擦了擦她的脸颊,幽幽道:“以后不用担心了,没人再来找你麻烦了,好好休息吧。”
沈卿雪愣了愣,眼泪汹涌而出。
“什么没人找我麻烦?龙高云死了?”
韩奉默认,目光看向烛火。
“那你呢?你杀了人,你怎么办?”
“我?”
韩奉苦笑了一番,“我只是个太监罢了,从小命苦,命根子都被我爹丢了,都说太监要这东西下葬才能安生。本来这辈子,死都不得好死,这样也好,我倒真觉得心安了。”
沈卿雪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感到他的身子也在发抖,眼泪还是不断落下,沾湿了他整片衣襟。他怜惜一般抚摸她的脸庞,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天上传来,“睡吧,没人妨碍你了,你命好,先苦后甜,日后福气多着呢……”
“你不要说这些!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要舍了自己,来救我?”
沈卿雪不断追问着他,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看不到他的脸,有泪滴入她的发缝,晚风“呼呼”吹着,带来了锦衣卫缇骑飞报土人打过来了。
天还没亮,几路火起,军屯乱了。
苗寨土人大喊给守备报仇,刀剑相击,羽箭掠过,噼里啪啦打在竹林里,山坡上,落在水中,把人声压得零乱,土地开裂,被马蹄践踏得破碎不堪。
“你放心,别怕。”韩奉的话始终平静。
“我放不下心。”
他转过脸,轻叹了一口气便走了,留最后两个锦衣卫守着她。
飞来的箭头撕碎了窗纸,风沉闷哼着,如同厮杀后乱哄哄的余音,烛火发了疯似的跳动,挣扎了几下后还是灭了。
沈卿雪的心愈加冷静,已是死过的人了,她握着帕子祈求上天和祖先,是生是死,皆有天定。
而被彭翼晚嘲笑“风吹吹就倒了”的卫所兵,与土兵们激战了一日。随着刀剑劈斫,冲杀叫声都逐渐静了,房门被猛然推开,沈卿雪闭着眼睛,等待着生死的判决,来人拍了拍她的肩,耳边是彭翼晚的声音。
她擦去刀上的血,收到刀鞘里,说:“阿贝,我们走吧,安全了。”
“韩奉呢?”
“不知道死没死,人躺在卫所里,这么脆的汉人,也真是难为他打了那么久……”
彭翼晚的话牵着她的心肠,每说一个字,心里就绞肉似的疼一下。彭翼晚自嘲道:“阿叔的人也来了,咱们和他又打了半天。没想到永保狼兵还没出门,倒先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了,为了一个女人,和她的刺绣,阿叔这事办得真是混账,哪有窝里斗的道理?”
她扶着沈卿雪出门,浓烟还没散干净,遮住了朗朗晴空,盖去了竹林翠香。竹篁倾倒了一大片,伤兵躺在上面呻吟着,或是僵硬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睡了。走过苗人与汉人的尸体,卫所长官司里,也全躺着受伤的人,门房,廊下,大院,横七竖八,大夫匆忙从咒骂呻吟声中奔来奔去。
韩奉躺在卧室,任人怎么叫都叫不醒,满脸是血。遮掩瞎眼的布掉了,沈卿雪第一次见到他完整的脸,三道很深的伤疤,从额头挖到凹下的眼睛,直贯颧骨。沈卿雪擦着他脸上的血。擦不干净,又擦出一道伤痕,她的泪水落在他面颊上。
“他会怎么样?”沈卿雪双目失神望着彭翼晚,眼中滚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