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远远站在廊下,茶室宁静,可观庭中霜雪。
门?口围炉而坐的两人?,一个玄衣大氅、高大俊美,一个杏白斗篷、昳丽纤细,与青檐藏雪遥相呼应,自成一画。
闻人?蔺端着?一只黑瓷建盏,衬得指节修长且白。他看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翻着?芋头的赵嫣,问:“考课中遇到了难题?”
赵嫣回神?,摇首道:“倒也不是。难的并非题目,而是要仿着?别人?的风格落笔,字字斟酌,句句考量,难尽胸中之言。譬如说那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①’,为何?劳作之人?就要低人?一等、受士人?所治?若无人?劳作,皇粮俸禄、将士军粮从何?而来?都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力?田者对于朝廷的重要性,孟亚圣自己也说过‘民?贵君轻’,却又?将百姓划做低等人?,真?是自相矛盾。”
她眼中跳跃着?炭火的暖光,一手执着?竹夹,一手撑着?下颌温吞道:“古贤曾言‘国之兴亡,与有责焉’,既是人?人?有责,为何?仅将治国的希望寄托在皇家身上?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如若真?的人?人?都有权治国护国,说这些大道理的人?又?要跳出来,大骂礼法崩坏和僭越了……”
正絮絮诉说着?,忽闻身边一声低笑。
赵嫣诧然?望过去:“你笑什么?”
闻人?蔺执盏抵着?鼻尖,半垂眼帘,将浅笑闷在胸中,看上去恣意无比。
这个人?笑起来还真?是好看,满庭日暮雪色也比不上他分毫。
赵嫣慢慢皱起眉,就听闻人?蔺赞许道:“殿下的思?绪,还是如此标新立异。”
“你在取笑我。”赵嫣横目看他。
“怎么敢。”
闻人?蔺从酒盏后抬眸,漆眸中囚着?她灵动的神?情,低低沉沉道,“本?王就喜欢殿下的离经叛道。”
赵嫣愣了愣,心尖蓦地一跳。
两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却极少混淆公私,说些不着?边际的情话?。
“你方才,说喜……什么?”
她好像突然?不会说话?了,睁大眼睛,伶牙俐齿变得断续起来。
炉上热气氤氲,闻人?蔺没说话?。
他放下酒盏,倾身靠近,却是取走赵嫣手中的竹夹,指腹从她手背划过,为铁网上的芋头翻了个面。
“当?心焦糊了。”他慢悠悠垂目,盖住那点笑意。
“太?子哥哥!”
一声清脆的呼唤将赵嫣的思?绪拉回。
她忙直身正坐,抬目望去,只见霍蓁蓁披着?一身价值连城的雪狐斗篷欢快而来,后面还跟着?略显文静清雅的四公主赵媗。
“听说今日考课,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走得太?早,给皇后娘娘问了安就过来啦。”
霍蓁蓁一派天然?无忧的欢快,笑吟吟道,“方才在崇文殿外,我听见周侍讲在批裴飒的卷子,你猜他写?了句什么诗?”
周及出的题卷十分详实,除了策论问答外,还涉及诗赋造诣,最后一题便是就景写?诗。
然?裴飒武艺卓绝,却最是头疼读书,可想而知诗作并不出彩。
赵嫣还未回答,霍蓁蓁自顾自叉腰念道:“‘京中大雪似鹅毛,纷纷扬扬满地飘’,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