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美娜不好意思地说,可是一个人做饭好辛苦。葛慧珍笑着反驳,哪里辛苦?外婆最爱看乖宝吃我做的饭了。看我的宝贝从那么一个小不点,被我养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大姑娘,外婆心里跟饮了蜜一样。
后来,葛慧珍含恨而终,弥留之际,宁愿和魏哲扬雇来照顾她的林姐说话,也不愿再多看她一眼,甚至拒绝和她共处一室。
生怕再刺激到她,金美娜只有坐到临终关怀室的门口,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听着外婆时而神志清醒,冷静地同林姐交代后事,半个字都没提到她,时而胡言乱语,问林姐她的囡囡呢?金美娜扑到葛慧珍床前,紧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说囡囡在这里。葛慧珍扫了眼她被单薄春衫顶起的大肚子,有气无力地摇头:“你不要冒充我的囡囡,她那么乖,不会像你一样……”
“她人在京城学画,央美晓得吧?她以后要上那个学校,当艺术家……”
葛慧珍始终拒绝承认眼前挺着六个月孕肚的女孩是她万分疼爱的外孙女,然而在咽气的那一秒,她半阖的双目陡然睁大,爆出种种激烈的情感,愤怒、绝望、不甘、心痛……缠绕交织,定格在那双死不瞑目的混浊眼珠里,凝结的泪水闪烁幽幽冷光,在金美娜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自眼角缓缓滑落。
葛慧珍的惨死,让金美娜认为自己不配继续安稳地活着。初到英国,她没有动那五百万,而是自虐般地过了两个月乞讨的生活。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游荡在异国街头,不会英语,也没有钱,她靠翻垃圾桶维生。
那是一年中最热的七、八月份,那些捡来的食物,同她身上一样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夜晚她睡在街头,想着葛慧珍在世时和临死前的种种,哭着入睡,恐怕最饥渴的强奸犯路过她,也要捏着鼻子离得远远的……
她抛弃了为人最基本的尊严体面,只因她觉得自己不配为人。她那时最大的心愿,就是随便被恐怖分子的流弹射穿心脏,让她低贱的生命化作一缕尘埃消散。
然而两个月后,她被一个在英国留学的中国女生捡回家,说女生不太确切,她是个29岁的成熟女性,用工作几年攒的钱来英国读古典文学硕士。
莉娜给金美娜一通洗刷后,露出污垢下极苍白脆弱的绝美容颜,她久久失语。
莉娜有好心,但不多,在发现金美娜口齿清晰、神志正常后,她以教她英语和提供食宿的条件,交换美娜帮她做家务。别看莉娜自己厨艺一般,挑剔起别人倒是十分专业,本着物尽其用的想法,她努力鞭策金美娜,只花了一年,就把她从一个厨房小白,变成了可以随手变出一桌家常菜的美厨娘。
在察觉到莉娜想要同她进一步了解,成为好友时,金美娜留下一万英镑给她,不辞而别,在外飘荡的前三年,她一直处于拒绝与任何人建立联系的状态。
直到重拾画笔,她才慢慢地重新找回生活的寄托。她成了一名街头流浪画家,边赚钱边到处旅游,积累灵感。她因此结识了许多人,但大多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只有极少数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她在其中一人的介绍下,入职某国际知名广告公司的创意企划部。老外爱玩,隔三差五组织团建,金美娜在一次户外烧烤中小露两手,瞬间征服了一帮美国人的胃。
一个金眸红发的姑娘说,中国有句老话,有其母必有其子,May,我猜你一定有个厨艺特别棒的妈妈。
金美娜笑了笑,没说话。她是有个厨艺特别棒的外婆,只是她已经死了。她死了,就没有人处处为她着想,挡在前面,那套“坚决学不会做饭”的理论也随之消亡……
如今她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会自己开车,自己搬家,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处理工作生活中一切大大小小的事务,还会在外人问及家人时藏起真实情绪,面不改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