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得起不来,请安一概全免,天光大?亮时,才懒洋洋地爬起来更衣。此刻薛玉霄早已去上朝了,眼下大?概在勤政殿跟凤阁议事。

裴饮雪没有胃口,喝了碗粥,没一会儿就听见崔七过来诊脉。七郎倒是一贯的?活泼精神,进内室之?前还在跟宫里的?小少年讨论今年什么时候办促织大?会。

京中素有在秋末斗蟋蟀的?风潮。

高门贵族,自然?名虫不少。崔锦章知道促织会一定好看,想吃了螃蟹、看了蟋蟀王再走,因此很?是关心。他听闻裴饮雪闲着,掉头进了内室,才刚抬手?要行礼,看见他的?神色,目光忽然?一顿,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裴哥哥怎么不保重身?体?!”

裴饮雪:“……”

在他面前就没有一点儿隐私吗?裴饮雪无奈地按了按抽痛的?额角。

他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支吾道:“……倒也……还好……”

人之?敦伦乃是周公大?礼。何?况两?人其实也、也很?有分寸的?。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崔锦章急忙道,他上下扫视看了看裴饮雪,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早知道就该告诉你的?,你不知道,你、你。”

他伸手?摸脉,见并无大?碍,这才重新安心。崔七的?表情慢慢变化,忽而道:“幸而龙裔坚强,颇有韧性,一点儿也没受不了。”

裴饮雪抬起案上茶盏,正要喝一口茶润润嗓子、整理思绪,他随意应了一声,这口茶水才咽下去,忽然?后知后觉地呆滞了片刻,猛地咳嗽起来。

“凤君……”宫侍递上手?帕。

裴饮雪咳了许久,崔锦章起身?拍着他的?背顺了顺气,他紧张道:“世上人人体?质不同,有走得快了、急咳几声便掉了的?。有身?体?不能?承受,起坐行事就见红流血的?。月数尚小,你一定小心。”

裴饮雪听清楚他的?话,反而咳得更厉害了,好半晌才缓缓止住,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

崔锦章瞥了一眼,抓着他的?手?挪了挪:“摸错了。”

裴饮雪呆呆地把手?挪下来,像是一只灵魂飘走了的?塑像。

崔锦章叹了口气,捧着茶水吃糕点,边吃边等他回神。他刚咬了几口,就见到裴饮雪慢慢起身?,视线依旧很?是飘忽。他在内室来回踱步,仿佛脚下烧着滚烫的?油锅他从?没有这样不安定的?时候,思绪混乱地转了好几圈,才扶住桌案,猛然?道:“我……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

一股迟滞的?浓重喜悦漫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重要责任带来的?恐慌。裴饮雪心中越跳越急促,下意识地来回抚摸着茶盏的?瓷盖,似乎要从?冰凉细腻的?触感中得到一些安慰。

但这些死物却不行。

他忽然?驻足,顿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静,随后徐徐地道:“我要去见她。”

崔锦章自然?能?意会到这个“她”说?得是谁。他道:“我还没有给你开方子……”

话音未落,裴饮雪已经吩咐人备仪仗前往勤政殿,他刚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给七郎再拿点吃的?。等我回来再写也不迟。”

“诶,我又不是来”崔锦章话没说?完,他已然?拱手?离去了。

凤君的?仪仗车辇准备好,不多时便从?太极宫来到勤政殿外。裴饮雪见里面有宫侍在侧、护卫巡视,安静恭肃、一派严整,就知道薛玉霄与诸卿还在议事。

他顿时停步,驻足在雨后的?殿外。裴饮雪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而是沉默地等候,那种慌乱无形地影响着他的?行动,他毫无所察地伸手?,将一片雨水洗过的?枝叶绿芽掐了下来。

新叶的?花木草汁气息染在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