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疑仰头叹息, 话语带来的白雾在夜中隐隐。他低声道?:“明月,怎么没有穿一件红衣呢?就算我今日是嫁你了。就算是身死, 余愿已足。”

薛玉霄伸出右手拿过剑柄,她?望着谢不疑唇边释然的笑?意。掌心的剑柄湿且冷,寒意浸透,她?审视着这一方寒芒利剑,轻道?:“人活不过百年,难道?我为万载之名杀你?……天下之言,史书笔墨,怎是你一个儿郎能承担得了的。”

她?松开手,任由长剑落地。

谢不疑目光停滞了一下:“薛……”

薛玉霄取出一物,伸手交到他手里。此物分明坚硬冰凉,但因为装在绣囊里,在她?身上佩戴久了,竟然延生出她?身上的几分体温。谢不疑掌心收拢,从触感中抚摸出这是那日他交给?裴饮雪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这缥缈的寄望,除了他已故的父君之外,真正这么想的……只有她?了。

“殿下。”薛玉霄慢慢地道?,“我会保下你的性命,昔日,你将此物送给?我,情意深重,我不能领受……但我也愿你长命百岁,要四?殿下自由自在地活着,重新看一看这片江山,这片残破的旧土,我会用余生重铸山河,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谢不疑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这么说,但她?话已出口落地,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怔愣片刻。将长命锁握得很紧,像是顷刻间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忽然跪倒在地,任由雨水、血污沾染。

薛玉霄朝他伸出手。

那是谢郁此生,第一次被人从泥泞、肮脏、狼狈,乃至绝望的境地重新搀扶起来。他就像是在井边攀爬了很久很久、井底下是无?边炼狱,到处都是受到业障焚烧的惨叫……她?抛出一根细细的蛛丝,垂落着任他攀爬,长途漫漫,但终究,逃出此生的业火。

……

情势翻覆,皇位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涂满毒液的甘甜果实?,诱.惑着士族朝臣对它?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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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馥死后,谢氏宗族立刻派人马入京,原本?气势汹汹、意欲抢夺皇位,却在陪都之外看到阵型俨然、十分整肃的军士。当场便口风一转,询问诸位辅政大臣,宗室之女甚多,谁可为新帝?

诸臣只是摇头不语。偶有几个面露欲言又止之色,却又长叹一声,掉头走开。

谢氏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玺印和绶带送至谢若愚案上,这位统领望着唾手可得的皇位她?伸手抓住此物,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然而?她?抬起头,见到送玉玺的佩剑军士,心中贪婪之意立刻被警惕驱散,拱手行礼,表明不愿继任,薛侯才?德兼备,愿禅让之。

虽然是演戏,但依旧演足。在这谢馥死后的国丧期间,两人演足了三辞三让的架势,这玉玺终究还是被恭敬送至薛玉霄案上,连同被火焰焚烧成灰烬的遗旨。

那是要求后宫同葬的旨意,被谢若愚处理掉了,与之交换的,是一道?待时?而?发的封王诏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你的笔诛口伐可不少,不过婵娟在民间声望甚高,京兆百姓倒是很高兴的样?子。”李清愁从厅外进来,卸下佩剑,随意坐到薛玉霄身侧,扫了一眼案上的玺印,“众人要求你处死四?殿下,以正声名,否则便不愿侍奉新皇、参与大典。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不会杀他。”薛玉霄把各方递送来的书信翻了翻,这里面既有李清愁说的这种檄文,又有一些趋炎附势、将自家儿子献上给?她?的文书,她?掠过一眼,道?,“并非我心慈手软,也不是对谢四?怀有私情,只是将灾祸罪责推卸给?一个男子,我实?为不耻。”

李清愁闻言摇头一笑?,道?:“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婵娟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