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越命人将从海上开来又停泊在五十里之外的楼船驶入汴泗交汇,一万将士登上楼船。
荆州军的战船不逊扬州,遮天巨帆迎风而展,大船顷刻驶离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战场。
船行迅疾,顷刻就将岸边尸骸抛至身后。
这一战,凌晋亲卫折损严重,五十人的队伍已不足二十,凌晋、凌昶、王寻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凌昶与王寻站在船尾,无声望向迅速抛远的血战战场。
“我们逃出来了?”王寻喃喃道。
“恐怕未必。”凌昶回答。
“为什么?”
“方才与我们作战的只是小股部队,真正的七万大军,我们还没有见到。”
王寻深吸一口气,岸上的尸骸已不见踪影,方才的厮杀却犹在耳边,王寻以手掩住眉眼。
“我爹在做什么?”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又在做什么?”
凌昶从逝水中移向王寻,声音平淡,“王公子,下船吧。”
王寻背过身去。
“离开战场,回你建京家中,在这艘船上,你会更加迷失。”
“不,”王寻紧握船舷,以致指节泛白,他道:“我分得出对错,我没错。”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我要替他赎罪。”
他转头看向凌昶,“二殿下,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敢问你,你的家人……”
凌昶与王寻一道看向逝水,淡淡笑了一下,这是他这些天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他道:“他们没事,我把他们提前送走了。”
“你知道我父亲会反?”
“不,我不知道。但风起于青萍之末,我独居宫中代理朝政,面对的是重病之躯的帝王,心怀鬼胎的臣子,以及一个不久将还的太子。我的位置太过招摇,我怕祸及妻儿,便将他们送出京城,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王寻垂下眸,“幸好。”
凌昶声音淡淡,“王渊屠戮宗室,倒行逆施,有违天数,则必不被天佑。我、四弟,以及我的妻儿,只要我们还剩一人,定与他争斗到底。”
王寻没有说话。
凌昶道:“去看看你受伤的表哥吧。”
“你不去吗?”王寻问。
凌昶笑了一下,“他身边有妖童环绕,看我这张老脸做什么?”
他们在船上行了两日。
每一日,皆严阵以待,以防叛军卷土重来。
直至第三日,船行至淮水交汇处后,他们在淮水北岸,看到了绵延的七万大军。
他们手持长枪,枪尖如林,如蔓延无边的寂辽黑水,静默地看向水中的战船。
强弩顷刻从战船瞭口探出,弓羽拉满,直指岸上不见首尾的浩瀚大军。
凌昶与凌晋矗立船头。
凌昶问:“从这里到光州,还有多久?”
“两日。”
“来回呢?”
“三日。”
凌昶诧异地看了凌晋一眼,“为何?”
“驰援,总要比求援快些。”
凌昶笑了一下,“是回程顺流吧?”
凌晋勾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凌昶望向远方,“谁去?”
“你去。”
“又是为何?”
“你不懂作战。”
凌昶垂下眸,“我虽未上阵杀敌,却也懂得,只要不畏死,大约也是能胜的。”
他转身看向凌晋,“四弟,我在这撑着,你去光州。”
凌晋看向他,“你能撑住?”
凌昶嘴唇阖动了一下,才道:“若撑不住,你去永州黄家找到我的妻儿,立我儿为太子。”
凌晋皱眉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