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脸上蒙尘,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可即便早已身死,他们的身体仿佛还存在着肌肉记忆,稳稳地为他们的孩子供起了一道生命之光。孩子被救出时奄奄一息,小手扒拉着自己的父母,久久不愿分离。

指甲不知何时竟嵌入了掌心,江姒的嗓音有些哽咽:“这是……小橙子爸妈!是他们一家三口!”

她想起了那天周从戎爬上三楼救下的那个摔伤了脸的小孩,她想起了那一对特意跑到他们单位来送锦旗的夫妻。她想起了彼时他们送花送锦旗时的和睦温馨与感激。

“小橙子还在医院,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医生说手术顺利,他爷爷、奶奶在那边照顾着。”这是小橙子爸爸当时说的。

没想到小橙子好不容易出院了,竟再次遭遇不幸。

这么小小的一只,先后经历了两次巨大的伤害,且一次比一次危险,一次比一次残忍。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小橙子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爸妈了,这样的遗憾,又该由什么去弥补?也不知他的爷爷、奶奶如今怎么样,是否幸存。

办公室内,这些天轮班交接时,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此次坍塌事故。死者已逝,此次事故却是要调查清楚,该追责的追责,该赔偿的赔偿。

江姒也将自己未曾发现酒醉男子醉话中有蹊跷的事情第一时间向贾冰汇报并进行自我检讨了。这件事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可以轻拿轻放。毕竟人无完人,一般人也只会将他说的“晃动”理解为他醉酒后的身子不稳东倒西歪。但为了警醒接警人员,贾冰特意开会强调了这一情况,在表扬周从戎观察入微之外,也点名批评了江姒,并提出对他们所有人进行一次深入培训。

没想到在这样紧张沉重的氛围中,竟有人打来了电话表示感谢。

而那个人,正是那天半夜醉酒打骚扰电话吐苦水的醉鬼。

因为周从戎将他骗下了楼,他反倒躲过一劫。他亲眼看见了满目疮痍,亲眼见证了这些天生死时速的救援,也亲眼瞧见了死神降临的惨剧,他也看开了。相比于死亡,他那点子家长里短当真算不得大事。

下班后,江姒请周从戎下馆子。席间,她针对那通酒后骚扰电话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她那天听了对方带着醉意嘚吧嘚吧一刻不停地喋喋不休,只想着他能消停些挂断电话,不要浪费消防警力资源,只想着规劝他不要想不开以跳楼来威胁,却忽略了他话语里吐露的不同寻常之处。

若非他再打进来时周从戎机警地辨别出了对方那头的不对劲,将人“哄”出了家门,恐怕这世上又该多一条冤魂了。

“你只是缺乏了一定的敏锐度而已。说到底,我不过就是凭借着一线救援的那点儿经验比你多考虑了一层。”这种事,经历得多了,也便产生了本能。

周从戎轻描淡写,他动作优雅地给她烫了碗筷,倒了一杯温热的玉米汁。轮到自己时,却是懒怠烫碗筷,随意地往杯子里倒了大麦茶。

江姒垂着眸:“可不能从中判断出潜藏的危险,就是我的失职。”

“姒姒,你不是神。隔着电话,你不可能面面俱到。你在他以跳楼相威胁的时候一直耐心想法子劝他放弃念头,也没有造成自杀事件动用一线救援力量,这就是你的成功。”

“可我……”

“你当时紧绷的神经没有容许你察觉到除他以外的意外事故的苗头,这情有可原。”周从戎神色严肃,有心摸一摸低垂着的那颗脑袋,抬起的手最终放了下去,“你不能因为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异样,就陷入自我否定中。”

江姒抬眸望向对面的他,底气有些不足地解释道:“我、我没有陷入自我否定,我只是觉得不该犯这种错误。”

还知道否认,周从戎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