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今一愣。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她总觉得在哪儿听见过。

可偏又想不起来。

她抬起头。

不知何时,荀随的身边站了个人。

二十上下的青年,模样不凡,头发用木簪随意挽着,耳边垂了一缕。

明明穿着道袍,却是吊儿郎当的笑,显得几分骄狂。可眼角又微微下垂着,看什么都漫不经心。

裴寻今的眉心一跳,她倏地起身,拔了剑往后退几步,警惕地望着他。

她惊愕吐出两字:“花川?”

“你认得我?”花川眉一挑,笑出声,“我便说么,死得早也有好处,自当名垂千古的你呢?你是哪里的妖?守着这规规矩矩的小道士不放,莫不是喜欢他?”

裴寻今的错愕半点未消。

她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又是一处蜃境。

可她对花川又没什么执念,她的蜃境里又如何会出现他呢?

看出她的不解,花川悠闲地倚在树边,笑道:“你怕我也是应该,毕竟我的坟头草恐怕比你还要高几寸如果没人刨了它。”

裴寻今问:“你是花师兄?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师兄分明说过,几位师兄的魂魄都已找不到了。”

等等,找不到了……

她的眼皮忽跳动两下,紧盯着花川。

“师兄?”花川歪了下脑袋,“这比老古董还呆板的青斗宗,终于想通了,开始和妖门拜把子了?”

裴寻今没应声,攥着剑柄不放。

“罢了,看来你定要问个清楚。”花川笑叹了口气,“你既从荀随那儿听过我们的事,想必多余的话便不用解释了。”

他顿了顿,才道:“当年我死后,魂魄还没离体,就被唤进了荀随的剑里。如今想来,应是因为那剑里融了栖云仙君的一块仙骨。

“我与另两位师弟,死后有怨,魂魄俱不完整。多亏了仙君的仙骨,长年累月下来,才慢慢洗净了怨气。”

“仙君的仙骨?一直在剑里?”

裴寻今讶然望向那柄剑。

仙君不是云游去了么?竟还留了块仙骨在剑里头。

但若是真的,这把剑会突然光泽全无也就不奇怪了。

“可你们若是一直在师兄身边,为何不出来见他?”

“不是不见,而是见不了。我们被仙君的力量压着,如同磁石紧紧相吸,根本无法脱离剑身,更感知不到外界,无聊得很。”

说到这儿,花川有意停顿一番,笑眯眯地看着她。

“所以说,能活还是活着吧,毕竟谁也无法知道死后会不会被什么东西给栓个几十年。倘若今日我顶着一簇发了霉的头发出现,倒也不稀奇。”

裴寻今松开了手,信了他几分。

她又问:“那为何你现下会出现?”

“那得多亏你了,小师妹。”

花川卷着舌送出这称呼,笑声低沉。

“荀随拿了仙骨里的灵息,我和其他两位师弟的魂魄内息,便也跟着过去了。”他想了想,“不知你见过绕着井口转的蚂蚁没?我们仨就是后头的小奴隶,仙君的灵息去哪儿,我们便跟到哪儿。”

他素来话多,又爱开玩笑,不知不觉间,裴寻今就放轻松了些。

她也笑:“那我岂不成了往蚂蚁队伍中间横棍子的坏人?”

“解放小奴隶,哪里算得坏人?”花川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当我融了你放进来的那股气流,魂魄慢慢修复,便不受仙君的灵息拘束了。不过也只是暂时我等的魂魄已碎,灵息也淡薄,难以支撑太久。”

裴寻今低头望着掌心。

听了花川的话,她心底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