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高公公复杂的目光落在萧无咎身上,清了清嗓子:“萧探花,您暂时还不能走……皇上说,等萧尚书来接您。”

语气仿佛萧无咎是一个等着家长来认领的学龄儿童。

楚明鸢抿住嘴,差点没笑出来。

她并不担心萧无咎的安危,只要景家洗雪沉冤,那景愈就是无罪之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再去清算是何人劫囚。

“我送送你。”萧无咎转头对楚明鸢说,又凉凉地斜睨了高公公一眼,“这总可以吧?”

“可以可以。”高公公连连点头,“萧探花自便就是。”

虽然萧无咎到底是不是镇南王的嫡子,还未有个定论,但经过这次的宫乱,皇帝以及宗室中其实已经有了计较。

萧无咎毕竟不是那个平平无奇、可有可无的顾信。

他是十六岁的探花郎,在西南三年治獠有功,面对谋逆乱党更是杀伐决断,称得上“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连礼亲王都私下与靖王感慨说,萧无咎颇有几分太祖皇帝的风采。

就算他不回镇南王府,萧无咎依然前途无量。

“楚大小姐,请。”

尤小公公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作请状,给他们领路,朝着午门方向走去。

夜晚的皇宫空旷得仿佛一个无人的死城,只偶尔有一队队举着火把巡逻的锦衣卫与他们交错而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

越靠近宫门,那血腥味就越浓,楚明鸢不由微微蹙眉。

萧无咎便递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她,一根食指勾住她的食指,凑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你回去后,记得喝一杯安神茶。”

“我十几岁第一次杀人,连着做了好几夜噩梦……”

他第一次杀人是十二岁。

那会儿,他跟入了魔似的,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想要证明自己,那年的夏天,他随景愈上了战场,挥起了长刀……

明知死在他手下的人是西勒人,是大裕的敌人,但他仍觉恶心。

连续几天噩梦连连,食不下咽,连肉也吃不下,被同营的那些老兵油子取笑了好些天。

往事宛如昨日,而现在,那些人怕是都死在了战场上,一将功成万骨枯。

十四岁,他终于下定决心,考取功名……

“你也会害怕?”楚明鸢脚下步子一顿,惊讶地抬眼去看他。

从他们第一次在清净寺相遇开始,他就是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让她不敢想象他也曾有过那种青涩的年华。

萧无咎莞尔:“我也是人。”

是人,就会害怕。

楚明鸢捏着他给的帕子,干净如雪的帕子上带着那股子熟悉的好似雪落青竹般的熏香。

她默默地用食指勾了勾他的,继续前行。

安静了几息,她才踮脚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不是第一次杀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这是一个秘密。

一个上一世唯有她与谢云岚才知道的秘密。

第168章 大哥何时骗过你?

楚明鸢抬眼望着夜空中那弧皎洁的弯月,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的隆兴二十年。

那也是一个夜晚。

她为了救谢云岚,与那个醉汉殊死搏斗,拼死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才逃走。

次日一早,就有官差来了官驿,说他们是来查案的,有人死在了官驿后的松树林里。

她永远记得那一瞬间,谢云岚惊骇不已的眼神,用一种仿佛她是杀人凶手的眼神望着她。

谢云岚什么都没有告诉官差,事后还来楚明鸢这里邀功,说会帮她保守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