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这两位真的是你的妻女?!”

尹适在最后两个字上微微加重了音量。

“……”王照邻目光游移不定,脸色时红时青。

他自来了京城后,对外都是宣称“不立业何以成家”,说他这些年为了功名潜心苦读,无心终身大事。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撒谎。

柴六娘十岁没了亲娘,被继母以二两银子卖到了他王家当童养媳,当时他才五岁。

两人从来没有拜过堂,自然也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没错!

王照邻正想设法搪塞过去,说柴六娘是他表姐。

偏在这时,王二丫又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爹,祖父和祖母说,您中了状元,要在京中另娶权贵人家的小姐,以后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还说,我娘配不上你了,所以要休了娘,再把我卖了。”

“爹,我和娘不信你是这样的人,这才千里迢迢地从青州跑来京城,就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爹,过去这些年,都是我娘白天下地干农活,夜里黑灯瞎火地做女红,养着你,供着你,你才能专心读书。”

“你现在考中了状元,是不是就嫌弃我们了?!”

这个乡下来的小姑娘连会元与状元也搞不清楚,显得有些可笑,有些无知。

她话中透露的信息实在令人侧目,引得院外的人群瞬间哗然。

“不……不是这样的。”嘴拙的柴六娘嘴巴张张合合,想捂住女儿的嘴,但因为被那婆子拽着胳膊,根本分不出手来。

“二丫,住嘴,你在胡说什么!”王照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气急败坏地对着王二丫斥道。

“殿试还未开始呢,我怎么就成状元了?!”

“你定是听村里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才会生出这种臆想!”

王照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扒光了衣裳似的,再无一点隐私。

围观的香客们纷纷对着王照邻投以鄙夷的目光,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看啊,这王会元分明就是个‘陈世美’,嫌弃上了糟糠妻,要休妻另娶呢。”

“这种事有什么稀罕的。”

“古语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

一道道谴责鄙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在王照邻的耳中,字字句句皆是刀剑,捅得他遍体鳞伤。

这一刻,王照邻恨极了眼前这对母女。

他今年二十二岁了,自六岁起,他便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整整十六年,他不曾有一丝的懈怠。

比起像萧无咎这等不缺名师、不缺资源的世家子弟,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血汗,方才有了今天的荣耀,桂榜夺魁。

眼看着殿试将即,眼看着他就要金榜题名,成就“三元及第”,从此名留青史。

他的前途本一片光明坦荡,可以另娶高门贵女,从此青云直上,现在却被这对愚蠢的母女给毁了……

“爹,所以,你没有要休掉娘?”王二丫跑过来,一把抓住了王照邻的手腕,仰首盯着他,黑幽幽的大眼睛一瞬不瞬。

几步外的柴六娘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母女俩皆是皮肤黝黑,身上的衣裳满是补丁,仿若路边的乞妇,与此刻衣着光鲜的王照邻相比,天壤之别。

他们不像一家三口,反倒更像主仆。

王照邻很想甩开王二丫的手,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殿试在即,他绝对不能背上“休弃糟糠妻”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