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若是还给他,必定也会被丢弃。”
“等到日后…沈大人娶亲时,我再将这锦盒返还。”
她抬眼看向林砚,见这人没什么表示,便让银岫将东西收起来。
“你自行处理便好。”
林砚挥退了宫人,而后摘了冠帽,静坐在林凝素身旁。他的神色带着些幽怨,但被藏匿得很好。
“别装大度了,你若是不高兴,便说出来。”林凝素搬过这人的肩头,笑着打趣,“可别自己在醋坛子里酿什么坏心思被我发现。”
“哥哥。”
这称呼才道出口,林砚的神色肉眼可见的软化。
她其实已经许久没唤林砚为“哥哥”了,长久以夫妻的方式相处下来,林凝素便愈加耻于这层兄妹的关系。
就像是…人永远也不会恋慕自己的亲人。亲与爱,这两种情感总是互斥,此消彼长。
上辈子就是如此。
但林凝素也是偶然间发现,其实林砚非常喜欢这个称谓….
她一直不知原因。
也是在很多年后,林砚才肯说明缘由。
在九岁之前,林砚跟随着长公主四处流浪,因着荆苗的国土被许多敌国人割据着,这些人凡是瞧见荆苗王族,便会斩杀。所以他们只能滞留在孟国,东躲西藏。
荆苗人眸色生来浅淡如银,长公主为忍辱报仇,不惜亲手点瞎了自己的双眼。
那时他们时常将自己弄得满身泥污,辗转乞讨。
因为林砚的眼眸只会在拜月之夜显现本色,他才逃过一劫,不致成个盲人。
自他记事起,身上便大小伤口不断,有些是长公主的杰作,有些是乞讨时被官兵所伤,还有些是野狗的齿痕。
当人生存在泥潭污秽之中,就会发现,身旁尽是食人猛兽。所有人都充满恶意,偶有那零星的善意,也是因欺骗和利用。
林砚,从没遇见过所谓“善人”。
就连自己的母亲,肯给他一口吃食,也是为了让他成为摧毁孟国的利刃。
九岁之后,他来到林家。
有锦屋珍馐,能遮风挡雨,无野狗猛兽。但这对他来说,似乎和在外流浪也并无区别。
林夫人亲近时的淡淡敌意,林大人半是恭敬半是疏离的态度。一切皆是因为,他是孟国皇帝之子,和他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想,他还是那个乞儿,只是从茅屋野地换到了金砌樊笼。
直到林砚瞧见了那个躲在林夫人身后的小姑娘,她目光怯懦,又充满了好奇。
她试探着,从宽大的棉袍袖口之中,掏出一把香甜的瓜子来,一股脑塞进他手中。
“哥哥。”
尚且九岁的林砚自诩参悟了世间的凉薄人情,他藐视厌弃这种虚与委蛇的周旋,认为世间根本没有纯粹的情意。
但他遇见了林凝素。
这个小姑娘的每一声“哥哥”都发自内心,她关心他,瞧见他就会笑,会将自己心爱的糕点送给他。
没有任何目的。
原来是世上真的有人愿待你好,没有缘由,毫无目的。
他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怕这一切只是梦幻泡影,可收覆水。
尽管如此,那依旧是林砚此生都无法忘怀的快乐时日。林凝素只有他这一个兄长,他亦只有这一个妹妹。
有时,短暂的温情,足矣让人有勇气度过一生。
95 【正文完结】
冬去春来, 朝菌看不见月明圆缺,蟪蛄受不着伏九冷暖。
只有长乐宫中所种下的红芍花开遍,而后又随北风零落, 到夏日再与那天地灼气共同绽放, 香飘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