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竹竿看见老乞丐脸上的鞋印,很是惊讶:“你脸怎么了?”
老乞丐嘶声摸着脸:“哎呦,这不喝多了酒,一时不妨,撞贵人鞋底子上喽。”
……
解离之回到了离恨殿,一夜无眠。
他想了很久。
他知道老乞丐说的是有道理的。
师尊是待他很好,但师尊不是父皇,不会待他无底线的好。
解离之嘴上不提,但心里是明白的。
对父皇他可以既要星星又要月亮,但对师尊,他不能既要又要。
很奇怪。明明师尊很宠爱他。但他就是知道。就是明白。这种爱是有限的。
师尊,就像阿岚和阿远一样。
他们心里有一些他不懂的东西,但很重,很沉,这些东西支撑着他们的血肉和脊梁,一旦他与那些背道而驰,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对他挥刀相向。
他们心里,永远有一些东西,比他更重要。
但是父皇不一样。
谁都知道,解岁安是解必渊最宠爱的孩子,这与昆仑子弟们传的“最宠爱的仙人首徒”并不一样。
因为在父皇心里,解岁安做什么都可以被无条件的原谅。
但师尊不是的。师尊的原谅总是需要这样,那样的条件。这样,那样的理由。
可是无条件宠爱他的父皇,被鬼阎罗砍了头,吊在城门上。现在又被悬挂在金銮殿里。忠于大齐的臣子,在尸臭里上朝,维持着如今大元的民生。而他却在这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修仙。
“……”解离之拉开窗户,对着窗外的月亮枯坐了很久。
今日在破佛寺,沈青山给他看了包袱里,父皇的玉玺。
玉玺磕了一个角。
那是他年纪小的时候在父皇的御书房里玩闹磕碎的。本应用金镶玉的方式补齐,父皇却抱着他大笑,对臣子说,水满则溢,月盈则缺,吾儿当真聪慧,如此年幼就明白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
后来大齐的文书印,总是缺了一个小角。
那是滔滔不绝的皇恩浩荡,也是解离之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证明。
沈青山跟他说,其实大齐的东南边有大齐流落的臣子,他们在那边建立了一个小国叫南国,预备着去偷尸,若他能让仙人令父皇复生,他也不必修仙,在父皇恢复之前,权且做南国的国君,稳定民心。
沈青山:“如今鬼阎罗当道,人心惶惶,以你的身份,若能下得昆仑,作南国的国君,必然是人心所向,复辟大齐,也有望了……”
复辟大齐啊……
他觉得这个东西离他很远很远,像水中月一样,虚无缥缈的,捉不住,摸不着,碰上去,就会荡起一片冷冰冰的涟漪。
可这却是父皇用一生打下的基业,也是那些臣子笔直不屈的脊梁。
他其实明白老乞丐的意思。
其实,他怎么想,他对师尊怀揣着什么样的敬仰和恩情,又或者师尊对他真心还是假意,这些在早已土崩瓦解的大齐面前,在他大齐皇子的身份面前,在他父皇血淋淋滚下的人头面前,都是不重要的。
他说他这样做辜负了师尊,可是一直逃避下去,一直当个不闻世事,不知何日成仙的修仙人,直到大齐成为史书的寥寥的一笔,成为没有人记起的一声叹息,又何尝不是在辜负宠爱他,如今却尸首分离的父皇?
解离之知道,他得做出选择了。
*
云沉岫出关了。
完成那些凡人的心愿并不累,但人族之间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实在令他厌烦。而且天震愈发剧烈,山阴处的那些瘴妖们,似乎在蠢蠢欲动的谋划些什么。
云沉岫心情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