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梦梁扶住黎宝因肩头,黎宝因两只手也紧攥着他西装腰侧的布料。
被他霭蓝色的眼睛注视,黎宝因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过了足足五秒,她才有点难为情地从他身上下来,目光扫过缓缓舒展褶皱的皮鞋材质,她突然感觉,自己紧绷过敏的心脏,也慢慢膨胀鲜活起来。
可这回,她是真的委屈。
裕梦梁连茅景申父亲的联系方式都能记得,可他却记不住她的生日,她的十八岁成年礼……那天,她可是特意请假在家,从门口的信箱,到前庭的书房,等了他整整一日。
可是一个字都没出现,平时络绎不绝的小礼物也不见了,就连公馆门口的梧桐树都格外光秃秃的,一片残叶都不存在,蚂蚁都不路过她的脚下。
后来,她磨破了嘴皮子,总算是说服姚铭羽和许云壁许她报考国内的院校,她翘首企足地盼望着烊京大文物修复专业的录取通知书,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复旦的经济学。
“先生也是为你着想。”
许云壁也跟着应和姚铭羽,“上沪总比烊京离家近,好教人照料。”
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她无力反抗。
黎宝因眼眶慢慢热了起来,裕梦梁视线低垂,掠过她小小的缩作两团的脚,略显无奈,俯身将她抱起,安放在床头。
“饮了酒,又不好好穿鞋,也不怕着凉?”
软和兔绒拖鞋套上脚背,黎宝因看到裕梦梁亲自屈膝,为她穿鞋,下意识就想要躲,可是一想到他的不近人情,古板专横,又一动不动,享受起他的“伺候”。
裕梦梁比她想象中要会照顾人,他动作很轻,捏着脚踝的手指一触即离,修长而笔直的手指舒展收拢,黎宝因看到他手背上还残留着道道疤痕。
听许云壁说,裕家祖上就曾供职于宫廷,几代人修缮宫殿,护持宝物,就连前几年震惊中外的文物盗窃案的破获,也有他们的助力。
裕梦梁这一代吸收了更多的西方先进技术,下狠手拿下了好几批重量级仪器工具,就连文物修缮,考古探宝的人才,也都是万里挑一,悉心栽培。
像他这种层级的特聘专家,即使随队出国,也是带自己的团队,如果遇到棘手问题,更是要亲到现场,有时候辗转深坑,不眠不休,甚至自己采样,调配试剂,做修复工作也是常事。
也许,在她舒舒坦坦地待在上沪城,期待着一场华而不实的成人礼时,裕梦梁正在某个废墟荒野,拯救着古老遗迹里的文明残骸,抑或者,正和自然猛兽做着殊死搏斗?
她听过荒野深处的嘶吼,也明白越接近死亡,越是寂静无声。
奇异的静默里。
床头脚下,四目咫尺相对。
黎宝因挪开视线,率先低下头颅。
“先生,我想去烊京的大学。”
裕梦梁缓缓起身,替她倒了杯刚刚热好的牛奶。黎宝因双手接过,看着狭小的圆形水平面平静无澜,忍不住微微摇晃,而后放在一边。
“志愿填报的事情,你我早就约好,由我做主。况且,烊京大的文物修复专业并非你心中喜欢。”
面对黎宝因的无理取闹,他扫过那杯被嫌弃的牛奶,耐心开解,“你从小就生长在上沪,留在家乡,是人之常情。”
恋家。
的确是人之常情。
可是自从姆妈去世,她哪里还有家。
从她写信答应裕梦梁的合作开始,在她心里,她的家早就系于一人,她看向裕梦梁,那人在哪,哪里就是家。
可是。
裕梦梁总是那么忙。
所以她才想,如果自己能离他近点,也许他们就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就像许云壁说的。